高原的秋风轻轻地吹动着草地。
一大早,王海军和陈玲在斯仁大夫的带领下向北山走去。他们是去采集秋天的草药。“斯大夫,您一直从事医疗工作吗?”
“是的,我从小跟父亲学蒙医。”
“您给我们讲讲蒙医好吗?”
“好的。”斯大夫清了一下嗓子。“就从那三本书说起吧。”斯大夫家的炕头上,总是放着三本书。每次他们去他家,除非他在给人看病,否则他总是戴着一副老花镜边喝着茶,边看着书。尽管书的内容他几乎倒背如流,但他仍每天翻阅不止。
“那三本书,一本是《蒙医金匮》,是蒙医学家明如勒占布拉用藏文写成的蒙医方剂学专著。著者将《四部医典》等著作的理论与北方草原地区的特点结合起来,总结自己长期医疗实践经验,并且还吸收了一些汉医验方,完成了这本经典之作。书中以病症分类组方,收集了大约2000个药方,并说明了病因、症状、治疗原则和方法……”斯大夫侃侃而谈。
“真没想到蒙医也这么博大精深。”
“可是现在却把它当成了‘四旧’,真是不幸啊!再这样下去蒙医就会全被毁掉的!”斯大夫的话语里充满了悲伤。两位青年互相看了看。过了一会儿王海军说:“斯大夫您治疗摔伤很拿手。上次巴图大叔从马上摔下来,您就是用蒙医给他治疗的。”
“是啊,他摔成脑震荡很严重,本来他家属主张送旗里医院,但路途远,车上颠簸,我怕出现危险,所以我和查嘎德尔商量,用我们蒙医的震脑术加上多年的临床经验,治疗好了。”
“查嘎德尔?”陈玲有些惊讶,“他不是喇嘛吗?”
“是啊,他以前是喇嘛。”
“喇嘛会治病?”陈玲满怀疑问地看着斯仁大夫说。
“他的医术好,我经常请教他,你们也应该向他学。现在国家提倡中西医结合,在我们这里再结合蒙医就更好了。”两位青年赤脚医生互相看了看点点头。斯大夫接着又说,“我也很喜欢西医,只不过老了,学不了了。”
太阳一尺高了,凝霜的大地被阳光漫射成水汽,正缓缓向空中升起,登高望远给人一种亦梦亦幻的感觉。
“斯大夫,您坐下来歇着,不劳您动手。我们按书中图片采集,到时候您帮我们辨别一下就行了。”说着王海军把水壶递给了斯大夫。
“那怎么可以,在咱们这里当大夫不动手哪行。”
“累坏了您老,我们可担当不起,乌云大妈该找我们算账了。”他们知道乌云齐木格大妈对自己的老伴格外呵护,总是怕他太操劳,劝他少干。可他总是不听,脾气倔强。乌云大妈每次见到王海军和陈玲,就会向他们数落起她的老伴来。
“哈哈,你大妈见了谁就和谁唠叨,她可管不了我。”说着斯大夫喝了一口水,然后蹲了下来,顺手拔下一棵草药说道,“这是野菊花,你们对照一下手册,这样记得牢。”王海军打开书念诵着:“多年生草本,叶互生,形似菊花叶……主治:疔疮疖肿,乳腺炎,淋巴结核;毒蛇咬伤;防治感冒、流行性感冒、流行性脑脊髓膜炎、百日咳;高血压。”
“你们看我手中这两种草药,这是白薇,这是龙胆,采收时容易弄错。白薇的根颜色白,没有横纹,有木心,味淡。龙胆根色深,有细横纹,没有木心,味道很苦……”斯大夫耐心讲解着,两位青年认真地听着。
“斯大夫,你看这个,是东北黄芪吧?”王海军将他刚采的一株草药递到斯大夫手中。斯大夫接过草药略一看说道:“这是黄芪,但不是东北黄芪,是蒙古黄芪。乍一看它们好像一样,但仔细看就看出它们的叶子不一样,东北黄芪的叶子尖,长圆形的,蒙古黄芪叶子圆一些。任何草药都有不一样的地方,有特殊点,这个特殊点就是识别草药的根据。”
“赤脚神医回来了,都采着什么了?有没有野果什么的?”马力走了过来。
“有,一袋子。”王海军微笑着。
“真的吗?”马力打开袋子翻动着,“哪有啊?一袋子草。”
“你丢了一个字——药。”
“马力你又馋了吧?我告诉你一个好地方,保证……”丁旭小声说道。
“是吗?在哪?”马力撂下草药袋子急不可待地问。
“等过几天没有活,我们……”
“我可等不及了,我看明天下午咱们……”马力和丁旭悄悄耳语着。
营子东北方向种了一片麦子,同学们正在收割着。赵岩拿着镰刀走进地里。
“马上收工了,你就省了吧。”江锋说。
“开会也不累,主任让咱们抓紧时间收,越快越好,趁着天气好晾出来,然后脱粒。收晚了,下了大雪可就困难了。”
“快,保证用不了四五天的工夫就割完了,这雪恐怕一时还下不了。”
“这可不能和咱们滨海相比。草原的秋天很短,大雪说来就来。别看这小片地,小牲畜冬天全靠它了。咦,怎么不见马力和丁旭。”
“马力说肚子疼,丁旭把他送回去了。不过丁旭也该回来了。”
“两个人是不是又搞什么把戏去了?”赵岩不安地说。
“糟了!”江锋醒悟过来,马力请假时的表情有些怪怪的,当时他也没往别处想。
马力请了“病假”和丁旭沿着乌兰河朝北走去。
“带口袋了吗?”
“带了,你看。”马力从怀中抽出一只大布口袋。
“嗬,如果采满这只口袋,恐怕得一晚上。”
“多采些,吃个够。自从上次小卖点进了一次沙果外,再也没见到水果。”
“马力,你真是个馋猫,这次保证会解了你的馋。”
“我可不光为了我,这也是为了大伙。那山里红什么样?甜的还是酸的?”
“酸甜,和山楂一样,只是小些。”
“嘿!正对我口味。”马力咽了一口唾沫。
“你刚才装得不像,幸亏两位赤脚不在,否则非露馅不可。”
“咳,就是赤脚在,谅他们也查不出什么。”
“那可不一定,王海军会把脉。”
“噢,是吗。把脉那么准吗?”
“当然准了。”
“哎哟,那还真得小心着点儿。还有多远?”
“这才走了多远,布和说骑马就得半个钟头,我们走着去还不得两个钟头,我们必须加快步伐。”
提上骑马马力又兴奋起来:冬季民兵训练就要开始了。草原民兵一定骑马,不骑马那叫什么兵?我一定要当一名真正的骑射手,像巴特尔那样。“丁旭,过几天,咱们再去那个鲍·巴特尔的牧场看看马,好不好?”
“当然好了,我恨不得天天去,可是队长不让我们随便乱跑。”此时他的眼前又涌现出了那排山倒海般的马阵,那马阵激荡着他那颗欲望之心。他多么想现在就画一幅百骏图啊,不仅百骏图,我还要画万马奔腾图。总有一天我会实现我的愿望的。
“哎,怎么还不到?你可别带错了路。”马力有些沉不住气了。
“错不了,布和说沿着河一直走,看见了一片红的就是。”丁旭抬起头看了看太阳,“大概快三点了,从时间上看我们离那儿不远了。”
“什么时候才能有块手表啊?”
“一百多块呢,目前,你、我是别想了……哎,马力,你看!”丁旭忽然惊喜道:“那一片红彤彤的茂密的树林一定是!”
“天哪!可算到了。”马力兴奋地朝着那片“果树”奔了过去。
“啊!放眼逐天趣,捕得自然美。”丁旭感慨地看着眼前动人的景致:乌兰河在它旁边蜿蜒绕过,远山迷蒙、树影婆娑,真是一个写生的好地方。听说离这不远处还有一片白桦林,等下次有了充裕的时间,一定在这儿支个蒙古包住下来,像石涛那样“搜尽奇峰打草稿”。想到这里,丁旭掏出本子加快了步伐。
“丁旭快来呀。”
“哎,你上树干什么?在下面就能够着。”丁旭看着早已爬上树的马力。
“没事!我就爱上树,这是我的老本行,比走平地还利索。”
“你可小心点!”
“知道!”
丁旭选择了一个适当的位置坐了下来,将写生本放在膝盖上,拿出笔来。
“来!先吃后画。”马力从树上扔下一个枝节。丁旭摘下一串山里红果一边嚼着一边画了起来。
“真好吃呀!”
“小心,别吃多了,肚子疼。”
“放心吧,这东西开胃。你画吧,一切由我来完成,摘满这一大袋子,够我们二十四位吃的了。”马力边吃边摘着,从一棵树上到另一棵树。丁旭的心已完全进入美的世界,他不停地画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终于一幅写生稿完成了。他仔细地端详着,露出满意的笑容。“回去后就可以创作一幅大的山水画了。”他站起身来,望了望西边的天空,“哎呀,这么晚了,马力……马力……”
“我在这呢!”远处传来了马力的声音,丁旭顺着声音急忙跑了过去,来到了一棵山里红树下,仰望着树上的马力,“快走吧,太阳都要落山了。”马力跳下了树。
“口袋还没满呢,再摘一会儿。”说着马力将袋子里的果子使劲往里按了按。
“你可别贪得无厌,咱们可是撒谎出来的。”
“反正已经出来了,干脆豁出去了。”
“真拿你没办法,再摘十分钟。”丁旭拽过一个枝叶开始摘了起来。
“十分钟太少,半个钟头,一定走。哎,你这几天怎么了?杨涛说你好像……”
“好像什么,别听他的。一切正常。”
“哎哟,好疼啊!”马力捂着脸叫着。
“怎么了,我看看。”
“刚才不小心,树枝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