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手术了,梦荷躺在病床上,眼睛看着窗外。
冬日午后的阳光,带着慵懒的温暖穿过光洁的玻璃溜进来,给冰冷的病房也增添了些许暖意。如若不是生了这样的病,梦荷觉得在这样的阳光里懒散地睡上一觉,将会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情。
窗外一棵黄桷树,在冬日里枝叶依然油绿光亮,密集的枝杈,各有形态,几支不知名的小鸟在枝杈上鸣叫着,倒让人恍惚间忘了季节。
病房的门轻轻敲响,走进来的依然是小娜和陆潇。
小娜一边进来一边说,“梦荷,你明天就要做手术了,我和陆潇今天过来给你加加劲,鼓励鼓励你!”
“谢谢你和陆潇。我想,人的一辈子总要走过一些沟沟坎坎,看过一些别样的风景,经历一些别样的事情才算是完整的人生吧?与其说这是老天给我的磨难,不如说这是老天额外的恩赐,她让我学会用另外一个角度看自己,看这个世界,看生命的这段旅程。”梦荷由衷地说。
“你起床干嘛,乖乖地躺着好了。”小娜看见梦荷想起床,一把按住她的胳膊。
“王小娜,我还没病到生活不能自理,瘫倒在床的地步。我想起来活动,活动。”
“小娜,让梦荷起来吧。梦荷说的对,命运只是想要考验她,并不是想要击倒她。”陆潇走过来,将一件白色羽绒服披在了梦荷身上。顺势搀扶了一下梦荷,梦荷却速疾甩开了他的手。梦荷依然未能消除关于最落寞那天陆潇冷酷冰冷的记忆。
看着梦荷这个带着有一些负气的动作,陆潇知道梦荷还是未能对那一天自己片言碎语未曾安慰她的事没能释怀。陆潇很想给梦荷解释,可在现在这个时候,她明天就要做手术了,给她解释会不会影响她的情绪,影响到她明天的手术。
“梦荷,我听李景天说,你知道自己的检查结果以后,专门回了一趟云崖山?你说我该不该批评你,你回到Z城来,居然都不联络我们,心里还有没有我们这帮老朋友,好姐妹呀?”小娜边说,边摇了摇暖水壶,“没多少开水了,我去打水。”
小娜走到门口又回转身来问梦荷,“对了,梦荷,我都来了两天了,怎么没看见李景天?他就算再忙,在这个特殊的时期都应该一直陪着你呀?追你那会儿的殷勤劲儿哪去了?”
“快到年底了,这段时间他特别忙。况且我爸妈都在身边,不需要那么多人整天围着,那样让我看着都会觉得累。”梦荷冲小娜笑了笑。
小娜打开水去了,房间里就剩下了陆潇和梦荷,空气仿佛一下子就静止了。梦荷走到窗台边,推开窗户,一股冷风扑面而来。陆潇快步走上前去,将窗户关上,“小心感冒,你明天就要做手术了,还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急切的语气又让梦荷感到难以言说的复杂感受,“如果你这是关心的话,我想我不需要。”梦荷冷冷地说道。
“梦荷,从在Z城的那个夏天,那场足球比赛,你将一瓶矿泉水递给我时,我就从未曾停止过对你的关心。我承认我曾试图将你从我的心里驱逐,记忆里赶走。可终究一切都是徒劳,你就带着那个夏天明媚的笑魇走进了我的心里,我用了三年的时间都无法将你忘记。当我明白自己终将无法欺骗自己的时候,我决定和柳洁离婚。哪怕这个决定是错的,哪怕遇见你,喜欢你是错的,我还是决心这么做。我不想老了以后后悔,后悔当初未曾遵从自己的内心,后悔错过了你。”陆潇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梦荷,我知道你一直无法释怀我那天的冷漠。其实你那天发短信给我寻求安慰的时候,我正在和柳洁办理离婚手续,办理辞职手续。那一天也是我最愧疚、也是我最需要坚定勇气的时候,梦荷请原谅那一天我确实没办法做到安慰你,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陆潇就这样和梦荷站在窗前,俩人望着窗外,诉说着,不敢望向彼此,仿佛一望向彼此,这些话语就无法说出口。
“什么?你,离婚了?还辞职了?陆潇,你想没想过,你这样的冲动决定会伤多少人的心?你从来都只顾自己的感受吗?”梦荷侧转身来,望向陆潇。
“如果我从来都只顾自己的感受,就不会感到痛苦了。如果我的心已经不属于柳洁了,柳洁会感到幸福吗?如果一段婚姻只是貌合神离,彼此会感到幸福吗?婚姻不是枷锁,她不是要锁牢婚姻中的俩个人,而应该是让婚姻中的俩个人彼此感到幸福,难道不是吗?”陆潇看着梦荷由衷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经理也不当,要辞职?”
“我想我既然要遵从自己的内心,那就遵从的彻底一些吧。正好我舅舅要投资餐饮,我索性就辞职和舅舅合作,到ZQ城来开了‘轩滋味’中餐厅。”
“为什么选择到ZQ城来开中餐厅?”梦荷步步紧逼。
“因为,因为我想时常能看到你,离你更近一些。只有和你同在一座城市,我仿佛才会感觉到你的气息,才会感觉到踏实。”
“那你为什么之前一直不说?连小娜也隐瞒着。”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地选择,我不想打扰你,也不想让你感到有丝毫的不安,从而影响你的生活。或许原本喜欢一个人,尤其是在不正确的时间喜欢一个人,就如同经历一场炼狱一样必须忍受无尽的折磨。”
看着陆潇诉说这一切时痛苦的表情,梦荷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感,她扑进陆潇的怀里。世间所有的遇见,什么是正确的时间,什么是不正确的时间,只有当你遇见那个想遇见的人,正确的人,一切都是正确的时间。不早不晚!梦荷知道,自己这一生在这世间,心漂泊那么久,终于遇见了自己想遇见的人。
梦荷抬起头来,看着陆潇,“就在入院前,我也选择了离开李景天。当这场毫无预兆的疾病袭来的时候,我也曾仓皇无措,觉得命运不公。可当我站在云崖山顶,看着那飘忽而过的白云苍狗时,我忽然明白,生命的旅程太过短暂,意外太多,应该努力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老天给我们一张单程车票,选择怎样的风景却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
站在门外已听了多时的小娜,忍不住啜泣出声,“这下好了,你们俩再也用不着受那些煎熬了。梦荷,现在也可以安心地好好治病了。”
陆潇和梦荷看见小娜提着暖水壶进来,赶紧分开。陆潇复又想起现在俩人都已经是自由之身了,又再度拥住梦荷,“快,上床躺着,我都忘了你现在是一个病人了。”
梦荷不再任性,乖乖地就这样由陆潇拥着走到床边,上床靠着背垫半躺在病床上,幸福地看着陆潇微笑着。
此刻的梦荷,已经忘记了自己“癌魔”的存在,她只感觉到幸福。就像一个孤寂行走于荒漠的旅客,终于在快绝望地时候遇见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同路人,荒漠之旅也终将遍地鲜花,不再乏味、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