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位朋友一面喝着泛着泡沫的千年灵酒,一面竖着耳朵,留神着百步开外的一个地方。那儿,在一座光秃秃的被风雨无情的侵蚀了的小山的后面,有一个小村庄,便是和落人居住的地方。很久以前有一群神秘的移民离开鬼哥城,来到了这块突出在海湾里的地带安居下来了,一直生活到现在,当时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什么地方来。也没有人能够听懂他们所说的话。移民中的一位首领懂呀哥语,就恳求平城市政当局把这块荒芜贫瘠的海岬赐给他们,以便他们可以象古代的开船者那样把他们的小船拖到岸上安居下来。当局同意了他们的这个要求。三个月后,在那十四五艘当初运载这些移民渡海而来的小帆船周围,就兴建了一个小小的村庄。这个村庄的建筑风格独树一帜,一半似鬼哥城风格,一半似猫猫风格,别有情趣,现在的居民就是当初那些人的后代,他们还是说着他们祖先的语言。三四百年来,他们象一群海鸟似的一心一意地依恋在这块小海岬上,与平城人界限分明,他们族内通婚,保持着他们原有的风俗习惯,犹如保持他们的语言一样。
读者仍请随我穿过这小村子里惟一的一条街,走进其中的一所房子里,这所房子的墙外爬满了颇具乡村风味的藤类植物,阳光普照着那些枯死的叶子,上面涂上了一层美丽的色彩,房子里面是用象鬼哥城旅馆里那样千篇一律的石灰粉刷的。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正斜靠在壁板上,她的头发黑得象乌玉一般,眼睛象羚羊的眼睛一般温柔,她那富有古彭城雕刻之美的纤细的手指,正在抚弄一束石南花,那花瓣被撕碎了散播在地板上。她的手臂一直裸到肘部,露出了被日光晒成褐色的那部分,美得象维纳斯女神的手一样。她那双柔软好看的脚上穿着纱袜,踝处绣着灰蓝色的小花,由于内心焦燥不安,一只脚正在轻轻地拍打着地面,好象故意要展露出她那丰满匀称小腿似的。离她不远处,坐着一个年约二十二岁的高大年轻人,他跷起椅子的两条后腿不住地摇晃着,手臂支撑在一张被蛀虫蚀的旧桌子上,他在注视着她,脸上一副烦恼不安的神色。
他在用眼睛询问她,但年轻姑娘以坚决而镇定的目光控制住了他。
“你看,宋丽丽,”那年轻人说道,“女贞节快要到了,你说,这不正是结婚的好时候吗?”
“我已经对你说过一百次啦,亲爱的。你再问下去是自寻烦恼了。”
“唉,再说一遍吧,我求求你,再说一遍吧,这样我才会相信!就算说一百遍也好。说你拒绝我的爱。那可是你母亲曾经许诺过,让我进一步了解你不关心我的幸福,对我的死活一点不放在心上,唉!十年来我一直梦想着成为你的丈夫,宋丽丽,而现在你却使我的希望破灭了,那可是我活在世上惟一的希望啊!”
“可这毕竟不是我让你抱那种希望的,亲爱的,”宋丽丽回答说,“你怪不得我,我从未诱惑过你。我一直都对你说,‘我只把你看作我的哥哥,别向我要求超出兄妹之爱的感情,因为我的心早已属于另外一个人了。’我不是一直都对你这样说的吗,亲爱的?”
“是的,我知道得很清楚,宋丽丽,”年轻人回答道。“是的,你对我坦白,这固然很好,但毕竟残酷。你忘记了同族通婚是我们黄龙江人的一条神圣的法律了吗?”
“你错了,亲爱的,那不是一条什么法律,只不过是一种风俗罢了。我求你不要靠这种风俗来帮你的忙啦,你已到了服兵役的年龄,目前只是暂时缓征,你随时都可能应征入伍的。旦当了兵,你怎么来安置我呢?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没有财产,只有一间快塌了的小屋和一些破烂的渔网,这点可怜的遗产还是我父亲传给我母亲,我母亲又传给我的呢。亲爱的,你也知道我母亲去世已一年多了,我几乎完全靠着大伙儿救济才得以维持生计,你有时装着要我帮你的忙,好借此让我分享你捕鱼得来的收获,我接受了,亲爱的,因为你是我的表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更因为,假如我拒绝,会伤了你的心。但我心里很明白,我拿这些鱼去卖,换亚麻纺线——亲爱的,这和施舍有什么两样呢!”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宋丽丽,尽管你这样孤单穷苦,但你仍然象最骄傲的船老大女儿或平城最有钱的银行家的小姐,完全配得上我的!对我来说,我只要一个忠心的女人和好主妇,可我现在到哪儿才能找到一个在这两方面比你更好的人呢?”
“亲爱的,”宋丽丽摇摇头说道,“一个女人能否成为一个好主妇倒很难说,但假如她爱着另外一个人甚于爱她的丈夫,谁还能说她是一个忠心的女人呢?请你满足于我们之间的友谊吧,我对你再说一遍,只能对你许诺这些,我无法许诺我不能给你的东西。”
“我懂了,”亲爱的回答说,“你可以忍受自己的穷困,却怕我受穷,那么,宋丽丽,只要有了你的爱,我就会去努力奋斗。你会给我带来好运的,我会发财的,我可以扩大我的渔业,或许还可以找到一个货仓管理员的职位,到时候我就可以成为一个商人了。”
“你是不能去做这种事的,你是个士兵,你之所以还能留在村里,那是因为现在没有战争。所以,你还是做一个渔夫吧。
别胡思乱想了,因为梦想会使你觉得现实更令人难以忍受。就以我的友谊为满足吧,因为我实在不能给你超出这点以外的情感。”
“那么,你说得对,宋丽丽。既然你鄙视我们祖先传下来的这身衣服,我就脱掉它。去当一名水手,戴一顶闪光的帽子,穿一件水手衫,外加一件蓝色的短外套,纽扣上镶有铁锚。这样一身打扮该讨你喜欢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宋丽丽忿忿的瞟了他一眼。“——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不懂。”
“我的意思是,宋丽丽,你之所以对我如此冷酷无情,都是因为你在等一个人,他就是这样一身打扮。不过也许你所等待的这个人是靠不住的,即使他自己可靠,大海对他是否可靠可就难说了。”
“亲爱的!”宋丽丽高声喊了起来,“我原以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亲爱的,你祈求佛祖降怒来帮助你泄私愤真是太卑鄙了!是的,我不否认,我是在等待着,我是爱你所指的那个人,即使他不回来,我也不相信他会象你所说的那样靠不住,我相信他至死都只会爱我一个人。”
黄龙江年轻人显出忿忿的样子。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亲爱的,因为我不爱你,所以你对他怀恨在心,你会用你的黄龙江短刀去同他的匕首决斗的。可那终究又能得到什么结果呢?假如你失败了,你就会失去我的友谊,假如你打败了他,你就会看到我对你的友谊变成了仇恨。相信我,想靠和一个男人去打架来赢得爱那个男人的女人的心,这种方法简直太笨了。不,亲爱的,你决不能有这种坏念头。无法使我做你的妻子,你还可以把我看作你的朋友和妹妹的。”她的眼睛里已含着泪水,茫然地说,“等着吧,等着吧,亲爱的!你刚才说海是变幻莫测的,他已经去了四个月了,这四个月中曾有过几次险恶的风暴。”
亲爱的没有回答,他也不想去擦掉宋丽丽脸上的泪水,虽然那每一滴眼泪都好象在他的心上在每一滴血一样,但这些眼泪并非是为他恰恰相反是为另一个人流的,他站起身来,在小屋里踱来踱去,然后他突然脸色阴沉地捏紧了拳头在宋丽丽面前停了下来,对她说,“宋丽丽,求你再说一遍,这是不是你最后的决定?”
“我爱何源君?李格銮,”姑娘平静地说,“除了何源君,谁也不能做我的丈夫。”
“你永远爱他吗?”
“我活一天,就爱他一天。”
亲爱的象一个战败了的战士垂下了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突然他又抬起头来望着她,咬牙切齿地说:“假如他死——”
“假如他死了,我也跟着死。”
“宋丽丽!”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屋外兴冲冲地叫了起来,“宋丽丽!”
“啊!”年轻人女子的脸因兴奋而涨的通红,兴奋地一跃而起,“你看,他没有忘记我,他来了!”她冲到门口,打开门,说,“何源君,我在这儿呢!”
亲爱的脸色苍白,全身颤抖,象看见了一条赤练蛇的游人一般,他向后缩去,踉踉跄跄地靠在椅子上,一下子坐了下去。何源君和宋丽丽互相紧紧地拥抱着,平城耀眼的阳光从开着门的房间走来,把他们照射在光波里面。他们瞬时忘掉了一切。极度地快活仿佛把他们与世隔绝,他们只能断断续续地讲话,这是因为他们高兴地到了极点,当人们极端高兴时,表面看来反象悲伤,突然何源君发现了亲爱的那张阴沉的脸,这张埋在阴影里的脸带着威胁的神气。那黄龙江年轻人不自觉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按了按在腰部皮带上的短刀。
“啊,对不起!”李格銮皱着眉头转过身来说,“我不知道这儿有三个人。”然后他转过身去问宋丽丽,“这位兄弟是谁?”
“这位兄弟将要成为你最好的朋友,李格銮,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堂兄,我的哥哥,他叫亲爱的——除了你以外,何源君,他就是世界上我最喜爱的人了。你不记得他了吗?”
“是的,记得,”何源君说道,他并没有放开宋丽丽的手,用一只手握着宋丽丽,另一只手亲热地伸给了那个黄龙江人。但亲爱的对这个友好的表示毫无反映,依旧象一尊石像似的一动也不动。何源君于是拿回手,仔细看了看这边正在焦急为难的宋丽丽,又看了看那边怀着阴郁敌意的亲爱的。这一看他全明白了,他脸色立刻变了,有点发怒了。
“我如此匆忙地赶来,想不到在这儿会遇到一个对头。”
“一个对头!”宋丽丽愤怒地扫了她堂兄一眼,喊道,“你说什么,何源君,我家里有一个对头?假如果真如此,我就要挽起你的胳膊,我们一同到平城去,离开这个家,永远不回来了。”
亲爱的的眼里几乎射出火来。
“要是你遭到什么不幸,亲爱的何源君,”姑娘继续镇静地说下去,使亲爱的觉得她已洞悉他心底深处的坏念头,“要是你真的遭到不幸,我就爬到莫尔吉翁海角的岩石上去,从那儿跳下去,永远葬身海底。”
亲爱的脸色惨白,象死人一样。
“你弄错啦,何源君,”她又说,“这儿没有你的对头——这儿只有我的哥哥亲爱的,他会象一个老朋友那样跟你握手的。”
年轻姑娘说完最后这句话,便把她那威严的眼光盯住黄龙江人亲爱的,后者则象被那睛光催眠了一样,慢慢地向何源君走来,伸出了他的手。他的仇恨象一个来势汹猛却又无力的浪头,被宋丽丽所说的一番话击得粉碎。刚一触到何源君的手,他就觉得再也无法忍受了,于是便一下子冲出屋子去了。
“噢!噢!”他喊着,象个疯子似的狂奔着,双手狠狠地猛抓自己的头发,——“噢!谁能帮我除掉这个人?我真是太不幸了!”
“喂,黄龙江人!喂亲爱的!你到哪儿去?”一个声音传来。
那年轻人突然停了下来,环顾四周,看见黄晋升和张瑚房在一个凉棚里对桌而坐。
“喂,”黄晋升说,“你怎么不过来呀?难道你就这么连向你的老朋友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尤其是当他们面前还放着满满一瓶洒的时候。”张瑚房接上一句。
亲爱的带着一种恍恍惚惚的眼神望着他们,什么也没说。
“他看上去不大对头,”张瑚房碰碰黄晋升的膝盖说。
“别是我们弄错了,李格銮得胜了吧?”
“唔,我们来问个明白吧,”黄晋升说着,就转过身去对那年轻人说道,“喂,黄龙江人,你拿定主意了吗?”
亲爱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慢慢地走入凉棚,在那凉棚中,荫凉似乎使他平静了些,清爽的空气使他那精疲力尽的身体重新振作了一些。
“你们好!”他说道,“是你们叫我吗?”说着他便重重地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象瘫下来似的。
“我看你象个疯子似的乱跑,就叫了你一声,怕你去跳海,”黄晋升大笑着说。“见鬼!一个人有了朋友,不但得请他喝酒,还得劝阻他不要没事找事地去喝三四碗水!”
亲爱的象是在呻吟似的叹了一口气,一下子伏在了桌子上,把脸埋在两只手掌里。
“咦,我说,亲爱的,”黄晋升一开头就戳到了对方痛处,这种小市民气的人由于好奇心竟忘记了说话的技巧,“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对劲,象是失恋了似的。”说完便爆发出一阵粗鲁的大笑。
“得了罢!”张瑚房说,“象他那样棒的年轻人小伙子怎么会在情场上吃败仗呢。黄晋升,你别开他的玩笑了!”
“不,”黄晋升答道,“你只要听听他叹息的声音就知道了!得了,得了,亲爱的把头抬起来,跟我们说说看。朋友们可是最关心你的健康,你不回答我们可不太好呀。”
“我很好,没生什么玻”亲爱的紧握双拳,头依然没抬起来说。“啊!你看,张瑚房,”黄晋升对他的朋友使了个眼色,说道,“是这么回事,现在在你眼前的亲爱的,他是一个勇敢的黄龙江人,是平城首屈一指的渔夫。他爱上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芳名叫宋丽丽,不幸得很,那位漂亮姑娘却偏偏爱着君山号上的大副,今天君山号到了——你该明白这其中的奥妙了吧!”
“不,我不明白。”张瑚房说。
“可怜的亲爱的,竟然被人家姑娘给拒绝了。”黄晋升补充说。
“是的,可这又怎么样?”亲爱的猛地抬起头来,眼睛直盯着黄晋升,象要找谁来出气似的。“谁管得着宋丽丽?她要爱谁就爱谁,不是吗?”
“哦!如果你偏要这么说,可就是另一回事了!”黄晋升说。“我以为你是个真正的黄龙江人呢,人家告诉我说,凡是黄龙江人是绝不会让对手夺去一样东西的。人家甚至还对我说,尤其是亲爱的,他的报复心可重了。”
亲爱的凄然微笑了一下,“一个情人是永远不会使人害怕的!”他说。
“可怜的人!”张瑚房说,他假装感动得同情起这个年轻人来。“唉,你看,他没料到李格銮会这样突然地回来。他正以为他已经在海上死了,或碰巧移情别恋了!突然发生了这种事,的确是很令人难受的。”
“唉,真的,但无论如何,”黄晋升一面说话,一面喝酒,这时拉马尔格酒的酒劲已开始在发作了,——“不管怎么说,这次李格銮回来可是交了好运了,受打击的不只是亲爱的一个人,张瑚房?”
“哦,你的话没错,不过要我说他自己也快要倒霉了!”
“嗯,别提了,”黄晋升说,他给亲爱的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这已是他喝的也不知是第八杯还是第九杯了,而张瑚房始终只是抿一下酒杯而已。没关系你就等着看他是怎样娶那位可爱的宋丽丽吧,——他这次回来就是来办这件事的。”
张瑚房这时以锐利的目光盯着那年轻人,黄晋升的话字字句句都融进了那年轻人的心里。
“他们什么结婚时候?”他问。
“还没决定!”亲爱的低声地说。
“不过,快了,”黄晋升说,“这是肯定的,就象李格銮肯定就要当君山号的船长一样。呃,对不对。张瑚房?”
张瑚房被这个意外的攻击吃了一惊,他转身向黄晋升,细察他的脸部的表情,看看他是不是故意的,但他在那张醉醉醺醺的脸上看到了嫉妒。
“来吧,”他倒满三只酒杯说:“我们来为何源君?李格銮船长,为美丽的黄龙江女人的丈夫干一杯!”
黄晋升哆嗦着的手把杯子送到嘴边,咕咚一声一饮而进。亲爱的则把酒杯掉在了地上,杯子碎了。
“呃,呃,呃,”黄晋升舌头发硬的说。“黄龙江人村那边,小山岗上那是什么东西呀?看亲爱的!你的眼睛比我好使。我一点也看不清楚。你知道酒是骗人的家伙,但我敢说那是一对情人,正手挽手地在那儿并肩散步。老天爷!他们不知道我们能看见他们,这会儿他们正在拥抱呢!”
张瑚房当然不会放过让亲爱的更加痛苦的机会。
“你认识他们吗,亲爱的兄弟?”他说。
“认识,”那年轻人低声回答。“那是何源君兄弟和宋丽丽小姐!”
“啊!看那儿,喏!”黄晋升说,“人怎么竟认不出他们呢!喂,李格銮,喂,美丽的姑娘!到这边来,告诉我们,你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因为亲爱的兄弟就是不告诉我们!”
“你别嚷好吗?”张瑚房故意阻止黄晋升,后者却要说下去的样子带着醉鬼的拗性,已把头探出了凉棚。“为人要公道一点,让那对情人安安静静地去谈情说爱吧。看咱们的亲爱的兄弟,向人家学习一下吧,人家这才叫通情达理!”
亲爱的已被张瑚房挑逗得忍无可忍了,他象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好象憋足了一股劲要向他的敌人冲去似的。正在这时,宋丽丽带着微笑优雅地抬起她那张可爱的脸,闪动着她那对明亮的眸子。一看到这对眼睛,亲爱的就想起她曾发出的威胁,便又沉重地跌回了他的座位上了。张瑚房对这两个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个在发酒疯,另一个却完全被爱征服了。
“我跟这个傻瓜打交道是搞不出什么名堂来的,”他默默地自语道,“我竟在这儿夹在了一个是醉鬼,一个是懦夫中间,这真让我不安,可这个黄龙江人那闪光的眼睛却象鬼哥城人、碗端人和碗落人,而他不仅将要娶到一位漂亮的姑娘,而且又要做船长,他可以嘲笑我们这些人,除非——”张瑚房的嘴边浮起一个阴险的微笑——“除非我来做点什么干涉一下。”他加上了一句。
“喂!”黄晋升继续喊道,并用拳头撑住桌子,抬起了半个身子——“喂,何源君!你竟究是没看见你的朋友呢,还是春风得意不愿和他们讲话?”
“不是的,我的亲爱的朋友,”李格銮回答,“我不是什么骄傲,只是我太快活了,而想快活是比骄傲更容易使人盲目的。”
“呀,这倒是一种说法!”黄晋升说。“噢,您好李格銮夫人!”
宋丽丽庄重地点头示意说:“现在请先别这么称呼我,在我的家乡,人们说,对一个未结婚的姑娘,就拿她未婚夫的姓名称呼她,是会给她带来恶运的。所以,请你还是叫我宋丽丽吧。”
“我们得原谅这位好心的黄晋升邻居,”李格銮说,“他不小心说错话了。”
“那么,就赶快举行婚礼呀,李格銮兄弟。”张瑚房向那对年青人致意说。
“我也是想越快越好,张瑚房兄弟。今天先到我父亲那儿把一切准备好,明天就在这儿的梁瑞酒家举行婚礼。我希望我的好朋友都能来,也就是说,请您也来,张瑚房兄弟,还有你,黄晋升。”
“亲爱的呢,”黄晋升说完便格格地笑了几声,“也请他去吗?”
“我妻子的兄长也是我的兄长,”何源君说,“假如这种场合他不在,宋丽丽和我就会感到很遗憾。”
亲爱的张开嘴想说话,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今天准备,明天举行婚礼!你也太急了点吧,船长!”
“张瑚房,”何源君微笑着说,“我也要像宋丽丽刚才对黄晋升所说的那样对你说一遍,请不要把还不属于我的头衔戴到我的头上,那样或许会使我倒霉的。”
“对不起,”张瑚房回答,“我只不过是说你太匆忙了点。我们的时间还很多——君山号在三个月内是不会再出海的。”
“人总是急于得到幸福的,张瑚房兄弟,因为我们受苦的时间太长了,实在不敢相信天下会有好运这种东西。我之所以这么着急,倒也并非完全为了我自己,我还得去篱笆城去一趟。”
“去篱笆城?真的!你是第一次去那儿吧?”
“是的。”
“你去那儿有事吗”?
“不是我的私事,是可怜的李元辉船长最后一次差遣。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张瑚房,这是我应尽的义务,而且,我去只要不长的时间就够了。”
“是,是,我知道,”张瑚房说,然后他又低声对自己说,“到篱笆城去,一定是去送大元帅给他的信。嗯!这封信倒使我有了一个主意!一个好主意唉,李格銮,我的朋友,你还没有正式任命为君山号上的第一号人物呢。”于是他又转向那正要离去的何源君大声喊到。“一路顺风!”
“谢谢。”何源君友好地点一下头说。于是这对情人便又平静而又欢喜地继续走他们的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