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外之人半晌无语,良久才道:“尊夫人之死,我司空长恨也感到遗憾。当年罗浮山之战,乃是三僧四圣共同的决定,就算不是彼时彼地,黑白两道早晚也有一场对决。赫连谷主,你我身份有别,道路不同,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有些事却也无可奈何。”
赫连长生冷笑道:“你们白道七门求的是白日飞升,我们八荒六谷求的是肉身成圣。恕老朽愚笨,实在看不出有多大分别。三百二十年前,若不是你们三僧四圣围攻罗浮大会,我八荒门焉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司空长恨喟然叹道:“修道之法门路径,两派已争持千年,孰是孰非,以后再议。”说罢又转用恳切的语气道,“斯人已去,来日方长。今日我所托之事,虽然谷主言不能解得,但我知谷中有一宝贝,可化解天下任何草木蛇虫之毒……”
赫连长生不等他说完,抢白道:“司空掌门真是好算计,几百年了还记着老朽的辟毒珠……”
司空长恨忙道:“我深知此珠乃桃花谷镇谷之宝,绝不会轻易外借。今日我并非空手而来。”言罢话锋一转,一字一句道,“三百年前罗浮山一战,赫连谷主身中扫雪师太一记大悲手,想必至今深受其害。”
赫连惊雷此时已来到谷中一面绝壁前,正要念动护法真言,听到谷外之人此语,不由想起师父每月必须闭关三日,化解大悲手旧伤之事。自己虽没有亲眼见过,但听大师兄说,被大悲手击中之人,即便立时不死,也会落下旧疾,每月有三日全身上下筋脉倒逆,如同万蚁噬咬,简直生不如死。今日司空长恨忽然提起此事,难道师父的旧疾有救了?
果然,只听谷外司空长恨沉声道:“扫雪师太性情刚烈,赫连谷主应该知道。我在大悲寺苦守了三日,费尽口舌。扫雪师太念在三僧四圣多年情谊,才破例赠予一枚大悲丸。只要谷主服下这大悲丸,从此再不受大悲手之苦,岂非美事一桩。”
赫连惊雷听得此言,不由高兴起来,若真如司空长恨所言,师父很快便要脱离苦海了。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大师兄交代的事情,急忙从怀中掏出红玉桃花,催动护法真言将桃花祭在空中,只见红玉桃花射出阵阵毫光,将整块山崖罩住。在光芒照射下,石壁周围的草木像是变成了活物,飞快的蔓延生长,一会儿就占满了整块石壁,原本洁白光滑的石壁变成了一片草木藤萝。毕了,红玉桃花的毫光消散,缓缓回到赫连惊雷手中。赫连惊雷平日里在桃花谷干的多是种药捣药炼药这些杂事儿,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本派的法宝,心头难免一阵激动,暗自惊叹本门的法术奇妙。
因为刚才凝神施法,没有注意谷中的对话。赫连惊雷收好红玉桃花后,赶紧侧耳倾听。只听谷外司空长恨已有些不悦,道:“赫连谷主,大悲丸加上东海龙涎香与夜明珠,还不能借你宝物一用么?”
赫连长生意兴阑珊的道:“老朽风烛残年,便是吃了大悲丸,又能多活几日?这山野之地,有日月星辰,桃红柳绿,要那夜明珠与龙涎香也无用。”
“赫连谷主,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谷外最先开口那个中年男子显然有些不耐烦,喝道,“我御风堂今日可是给足了你面子,你若再推三阻四,不肯救人,小心我拆了你这座桃花谷。”
谷中的雾气不知何时从桃红逐渐变成了淡紫。赫连惊雷从山崖上落下,径直朝抚仙楼飞去。远远的看见大师兄狄青衣矗立在抚仙楼外的丈二石碑上,青衣下摆随风飘动,当真有玉树临风之势。据赫连惊雷平日里观察,别看狄青衣常跟师弟们玩笑打闹,其实遇事沉着冷静,办事心思缜密,所以师父才将谷中大小事务多交与他,算得上是师父的左膀右臂。此刻,狄青衣手持长剑,一脸凝重,朗声道:“莫狂风,你可别大言不惭。这是天下最毒的桃花谷,可不是你东海御风堂。莫说你区区一个狂风使,便是风云雷电俱在,我狄青衣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这几句话回得不卑不亢,刚劲十足,赫连惊雷听了暗叫痛快。赫连惊雷纵起身法来到石碑下,狄青衣冲他微微点头。很快,又有两个人飞过来,其中正有凉棚中嗔怪众人的绿裙女子,只听她落地即道:“大师兄,所有灵药都已转移。”另一名绿衣男子亦抱拳禀道:“大师兄,谷中雾瘴又加了两种毒性,望花台、落花阶已设好埋伏。”狄青衣点头道:“御风堂敢在桃花谷撒野。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不知我桃花谷的手段。”
“狄兄,你我虽门派有别,但俱是修道中人,何必为了这点事儿撕破脸皮。”谷外忽传来一阵娇笑,如一串清脆的铃声回荡在山谷,“俗话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今日桃花谷若玉成此事,日后相见大家又多一份交情,还望卫兄在谷主面前美言几句。”说罢又是一串笑声,比谷中最动听的鸟鸣还悦耳。
“闪电娘子玉生烟也来了。”狄青衣皱眉道,“多年不见,她的修为又精进不少。”赫连惊雷入门至今,从未与白道之人接触过,见大师兄如此看重此人,料想玉生烟必有过人之处,心头又开始担忧起来,不由轻轻走到绿裙女子身旁,悄声问:“师姐,闪电娘子很厉害吗?”绿裙女子偷瞄了狄青衣一眼,小声道:“玉生烟是风云雷电四使中修为最高的,手中有一条银链,可以召唤闪电,威力极大,加之……”话未说完,一股强劲的气浪扑面而来,抚仙楼正门内,缓缓走出一位气度非凡之人。此人身材不甚高大,着一袭桃红长袍,拄一根斑斑节节的木杖,满头银发,随意挽了个发髻,别一根桃枝,双目如同熄灭的蜡炬,看似毫无生气,却又感觉随时会燃起熊熊烈焰。狄青衣早已从石碑上落下,与赫连惊雷等人一起拜道:“师父。”原来此人就是名满天下的桃花谷谷主赫连长生。
赫连长生摆手示意几人起身,又冲着谷外道:“司空掌门,请容我再考虑考虑。”声音不大,却是以数百年修为的真气送出。谷外之人听在耳中,除了少数几人,大都双耳轰鸣,莫不惊叹赫连长生果然厉害。谷外司空长恨呵呵一笑,道:“赫连谷主,救人如救火,还望你尽快决定。”又听莫狂风洋洋自得的补充道:“我与师妹已在山谷上空布下风雷阵,各位可不要轻易触动,否则天雷不长眼,万一伤到谷中之人,切莫怪我没有提醒。”
绿裙女子被莫狂风这一番言语激怒,刷的抽出腰间软鞭,恨声道:“师父,御风堂真是欺人太甚,让弟子去教训教训莫狂风。”狄青衣赶紧伸手止住她,躬身禀道:“师父,我们有雾瘴天险,并且谷中各处关隘都已设好埋伏。御风堂之人再厉害也不能百毒不侵,包管叫他们有来无回。”赫连长生缓缓闭上双目,复又睁开,道:“适才在楼中,为师已透过窥天仪观察了谷外情形。除了司空长恨,风雷电三使,还有三使座下精锐二十八人,看来御风堂是倾巢出动,志在必得。”狄青衣等三人闻言俱是面色一凛,唯独赫连惊雷不谙江湖世事,并未觉得可怕,还想着凭师父的手段,加上狄青衣等人也是各有妙术,定能保桃花谷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