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脓包?哼,怕是我们都太过听信传言,看走了眼。”说完此话,容兮便进了自己的帐篷,临进之前又回头提醒了安远王爷,让他去寻顾文昭。说罢,容兮放下帘子躺在了床上,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都好像是一场梦。可是又那么的真实,那样一个大活人,自己却完全看不透他。
偏偏这人,一眼就能看出所有的事情。
安远王爷回忆起年轻时去流牧的时候,眼神有些迷离。“本王也不知道,那天下午容兮是怎么碰到南朝太子的,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本王很了解容兮,她从那天下午开始,就对此人的态度变了,回了厉城,我们年轻人和从前一样,总是拿南朝太子做对比,凡是所有不务正业纨绔不堪的事,总能想着提到他。可是我们提起他时,容兮却会维护他,指责我们坐井观天,被留言蒙蔽了耳朵什么的……”
“父王,您的意思是,容小姐从那时候开始,对当时南朝太子的看法就变了?”云疆听着这件事,心里对着从前的事情,有无限的好奇。
“对,可是本王永远无法得知,那天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
往事总是会随着岁月被悄然蒸发,那些从来没有讲出口的事情,便成为了旁人记忆里最是好奇的秘密。
对于南皇陛下来说,那个下午,流牧的阳光是和洵的,流牧的草香是沁人心脾的。对于容兮来说,那个下午,是人生转折的开始。
除了安远王爷,没人知道容兮那天单独见过南朝太子。
两天后,流牧一族君主选拔赛上,顾文昭带着一行人碰到了南朝太子,不过两人也就只是久仰了几句,南朝太子说了一句:“你身边这小兄弟,倒是长得俊俏。”除了这句话,并未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回了厉城,容兮常常无意识的维护南朝太子,顾文昭还问过容兮,是不是那天选拔赛上对着南朝太子一见钟情了?容兮没有开口辩解。任由着顾文昭胡乱猜测。
那日在流牧,顾文昭在天朗气清的午后,领着秦意去草原散步,丢下自己一个人,容兮是吃醋的。容兮为了保护他,还只身去了南朝太子的帐篷。容兮不想有任何的辩解,其实自己已经意识到了,顾文昭毕竟是太子,自己那些小心思必须得放下。
“文昭哥哥,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将秦意赐给你做太子侧妃,你此刻来问我这些莫须有的事情,还有何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太子正妃的位置,一定是你的。”
“一定,那就是说,还是有一丝不可能是吧。一定、肯定、必定……这些说辞,这些誓言你就不要再许诺了。文昭哥哥,昨日我爹告诉我,皇上有意让我嫁到南朝和亲,此刻圣旨应该快到了。”
听到此话,顾文昭有些不可思议,自己贵为太子,为何对此事一无所知?兮儿早就对南朝新皇帝另眼相看,莫不是他们早已许下海誓山盟?这南朝皇帝一登基,便要来迎娶兮儿?“兮儿,你是不是喜欢他?你居然忘了我们的誓言!”
容兮万万料想不到,顾文昭会说出这样的话。自己半生情痴,全都是为了眼前之人,可他居然不信自己的感情!
罢了罢了,“太子殿下!那些誓言是你一个人许下的,我可从来没有迎合过你,这么多年来都是你自作多情了,是容兮辜负了你的错爱,是,是,是,我容兮就是喜欢南朝,喜欢南朝的一草一木,喜欢南朝的一砖一瓦,当然,最喜欢的还是南皇陛下,从今以后,山长水阔吧。”容兮说完此话,含着眼泪,甩开了顾文昭的手,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容兮根本舍不得将青梅竹马的文昭哥哥分享给别人,可是容兮骨子里的深明大义让她不得不退一步,自己爱着顾文昭,那个从小就欺负她的男人。虽然爱,可是容兮也不想做太子妃,她也知道自己做不了太子妃。说起南朝皇上,自己同他不过几面之缘,话都没说上几句,又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对着那个深不可测的南皇陛下,容兮心里只有避之不及。
果真,回了容府,宣旨的公公已经等在容府。圣旨的内容,与容兮所言无差。容氏长女和亲南朝,嫁给南朝新皇帝。
容兮接完圣旨后,没有忍住眼泪,终究是哭了出来,她此刻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冲去了安远王府,自然顾文时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文时哥哥,我求求你了,皇上让你送我去南朝,你能不能放我逃跑!好不好!”
安远王爷看着泪眼婆娑的容兮,心有不忍道:“走,我带你去找太子。”
“不要!”
“为何?这种时候,他不是最该站出来吗?世人都以为你会嫁给太子,所以才没人敢向你提亲,可是现在你都十七岁了,他迟迟不向父皇请求赐婚,事到如今他还不站出来吗!”顾文时此刻有些忍不住了,容兮就是因为顾文昭才被耽搁了,如果顾文昭要娶她,耽搁一两年也无可厚非,关键是容兮竟然等来这样一个结果!
“文时哥哥,太子同秦意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罢了,不提了,秦意如今终于可以如愿以偿的嫁到太子府了。”容兮几乎是绝望的说完此话。那是她亲眼看到的,秦意和顾文昭……容兮知道自己爱上的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三官六院妻妾成群是必然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始终不能相信,顾文昭会接受秦意。
顾文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沉默了许久。
“容兮,圣旨已下,离开厉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是专程来听你说这些的,你既然不想答应我的请求,我便先回去了。”说完此话,容兮带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跌跌撞撞回了容府。若不是顾文昭曾经说过要娶自己,自己至于守着誓言等到今日吗?可如今自己被一旨送到南朝,他却不愿帮助反而心生猜忌,皇家,真是心狠!
看着容兮离去,安远王爷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放你,你要是逃跑了,容府上下怎么办……”
每次一想起这件事,安远王爷就十分的悔恨,若是能够预知后事,他定会放了容兮逃跑的。安远王爷说完这些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这么些年,最悔恨的,便是这件事了。”
云疆听完这些事情,不胜唏嘘。他竟然不知,父皇与容小姐竟是这般情深,更不知秦贵妃当年竟然是这样嫁给父皇的。“父王,于大义而言,您做的对,若是容小姐逃了,容家所有人都会跟着遭殃,况且这也关乎南北两国之间的情谊,可是于您个人而言,的确是追悔莫及的。”云疆看的十分通透,安远王爷站在大局考虑,才会狠下心一路送着容兮。可是那些午夜梦回追悔莫及的痛苦,只有安远王爷一个人承受。
“其实容兮当时也没有任何要逃跑的征兆,她恐怕也是考虑到了这些,她那日来求我,不过就是找人倾诉发泄而已。送她和亲的那一路上,她并未同我说过一句话。我们是挚友,我送她去,本该一路上喝酒赋诗好好道别的,可是两人沉默的可怕。南皇同她成亲那晚,我便匆匆回来了。谁知那一别,竟然就是永远。”说完这些,安远王爷落了泪。
安远王妃因病仙逝,云瑱世子战死沙场,这些事情让安远王爷仿佛经历了生死,除了这两件事,没什么能让他落泪了,为这年少的挚友容兮,却也有无限感伤。“容兮性格温婉,看事情也总有自己的看法,在皇宫听课时,夫子们最喜欢的不是皇子公主,而是她。本王这一生只喜欢金戈铁马,或者诗酒江湖做个闲散王爷,容兮一生也只想远居江南,不问世事,所以我们两有很多共同的话,她帮我娶到王妃,我帮她和皇兄传递信件,我真的以为,她能成为我的皇嫂。”
那时候流牧一族刚刚立了新可汗,齐国已经发难于南朝,新可汗为了树立君威,也趁机夺了南朝几个城池,当时的南朝已然风雨飘摇,北朝先皇看着时机大好,自然不会放弃瓜分南朝的机会,当时便派军攻打南朝,对于整个北朝来说,能够扩宽疆土,是一件极其好的事情。
北朝进军南朝,容家自然是最担心的一个,安远王爷出征时,向容家许诺,一定会平安的带回容兮。
谁知出征后,北朝皇上驾崩了,因为战事当前,顾文昭便匆匆登基,将士们出征在外,城内新皇登基,一切的来的太过突然。顾文昭其实心里是想着,左右南朝都要亡了,与其让齐国和流牧分走南朝疆土,不如北朝来占据。但他还没有打算将南朝皇城一起拿了,毕竟容兮还在那里。
他命军队守在南朝皇城之外,一旦有任何消息,先救容兮!可是谁知道,却传出了容兮殉情的消息!“容兮啊容兮!你宁可自杀殉情,也不愿回厉城!传朕旨意,三日之内,拿下南朝!”容兮已死,顾文昭对南朝再无怜悯之心,北朝战力雄厚,三日不到便拿下南朝都城,还顺便从齐国手里夺取了一部分南朝疆土,从此,世间再无南朝!
容兮为了南朝皇帝殉情,一直是顾文昭心头的一根刺。南朝覆灭,和亲公主死了,容氏一族逐渐退出朝野,恩宠大不如前。顾文昭因为痛恨容兮的变心,加之又听信奸人之话,一怒之下直接满门抄斩了容家。
“父王,那您没有为容家求情吗?”云疆总算是知道,从前那些事情的原委了,一想到容氏一族满门抄斩,自己的心里就无限唏嘘。
“我那时候驻守在边城,皇上下的旨意是立即处斩,我赶回来的时候,容家已经没了。”安远王爷那时候独自站在容府宅院之前,捂着心口险些晕了过去,他甚至冲进御书房和顾文昭大打出手。从那天开始,只要有人在顾文昭面前提起容兮,他要么就是斩首,要么就是关起来,从此后没人敢再提起这件事。
也就只有秦贵妃,仗着是容兮好姐妹,敢提上零星的一两次。
顾文昭之所以不让别人提,恐怕也是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吧,可是这天下间的君王,就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做了就是做了,君王做事,从来都是无须考虑别人的感受。
云疆听完,算是有些明白了。他当然了解自己的父皇,猜忌之心极其重,做起事来也十分冲动,不怎么考虑后果,最近几年都还改了许多。“若是容小姐还在,恐怕不会原谅父皇吧。”
“是啊,好在皇上在得知容家有后人之后,命我秘密找到他,保护起来。他其实是想弥补容家吧。”之前厉城开始传言,容家有后人在世,这件事也传到了顾文昭的耳朵里,他当时便告诉安远王爷,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并且带进皇宫。若是被朝廷其它官员先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情说来也是嘲讽,当今圣上自己下旨满门抄斩了容家,诸位大臣们为了维护皇威,认为奸臣之后,还是逃犯,论罪当诛。可是现在皇上却要躲开大人们的视线,将他藏起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和皇上只见过南朝皇上一次,还是在流牧的匆匆一面。自然记不得他的容貌,不过容兮告诉过我,她说那人的眼睛,仔细看,会发现长的极其好看,动人心魄。本以为自己没有机会看看那双眼睛的……”
“锦石的眼睛……”云疆此刻可以想象了,南朝皇上的容貌。
“上官锦石和容子升,本王若不竭尽全力去保护,恐怕去了天上都无颜面对容兮了。”其实从发现南朝太医院医案的时候,安远王爷也很震惊,他甚至有些期待,容兮真的有孩子还留在这个世上。上官锦石十八年后才回厉城,见到月光玉又是如此紧张,她的才情与胆识与容兮简直一模一样,她若不是容兮的女儿,还能有谁!
那日在御书房,上官锦石胆大包天当着皇上的面提到容兮和南皇,那时候自己就有些怀疑了。
昨晚云濋请了安远王爷到御书房,自然是坦白了此事。
就算云濋、云疆兄弟二人不来求自己,就算容兮昨晚不会给自己托梦,安远王爷也不会将锦石的身份泄露的。安远王爷早就已经亲自销毁了那本医案,昨晚云濋也明确告知,日后有心之人将上官府搜个遍,也找不到月光玉,看来锦石的身份秘密,算是藏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