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兮已经去了十多天,皇后娘娘也已经安排人将小公主送去容家了。这南朝皇宫,怕是保不住了。上官皇后将能遣散的人都散了,要是北朝杀进来,恐怕一个也活不了吧?
自己的身份已经给了容兮,如今皇后娘娘带着容兮的贴身宫女住在贵妃宫,日日不曾出门。
南朝都在传,皇后娘娘为了寻回皇上,一名弱女子奔赴沙场,皇后娘娘与皇上的感情,天地都该被感动的。“若她当真寻到了你,你们就在江湖安身吧。从此世间再无南朝。”皇后娘娘坐在贵妃寝殿的梳妆镜前,用着容兮的篦子梳理头发,自己才三十岁,怎么就已经有了银丝?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象着,皇上就是在这个地方,为她挽发描眉……
“明明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自己从小就跟着皇上,坐着万人之上的位置,可是又如何,自己生不出孩子。眼睁睁将自己的男人送到别人的身旁。想着,他能爱着自己就好,可他竟然将所有的爱,给了那个半路杀出的容兮。上官皇后拿起容兮的一支珠钗,此物,还是皇上特地命人从北朝做的,昨年除夕,皇上当着众人的面,亲自给她戴上。
皇后娘娘泪眼婆娑,将那珠钗插进自己的发髻。“真是好看。”
一饮即尽泪勿流,自此山水不相逢。
这时,一把长剑,刺进了上官皇后的身体,从背后,刺穿她,她看着胸前突出的刀剑,还淌着自己的鲜血。上官皇后看着镜子里那个蒙面人,气息不足,抽搐着,瞪着眼睛不敢相信。
“终于找到你了,容小姐……要不是这块簪子,我还找不到你呢。”
上官皇后眼角疼出了泪水,盯着那个刺客。
“我就让你死的明白一点,是秦贵妃让我来的。”说罢,那刺客将长剑以最快的速度抽出来。皇后娘娘倒在了地毯上。上官皇后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秦贵妃?什么簪子?他刚刚叫的,可是容小姐?莫不是他将自己认成了容兮!皇后娘娘闭上了眼睛,血从皇后的嘴角流了出来,到死,皇后也没有开口说出一句话!
‘本宫还想着,从南朝都城城门上跳下去,轰轰烈烈的和子民共存亡,谁知道,这样草草结束了一生……’
她躺在贵妃的寝殿上,长长久久的睡了去。
容兮去了战场,此处早已一片狼藉。搜寻皇上的两千人马也不知所踪。容兮带着杨椿,穿巡在各个山头,她们的裙摆,早已破烂不堪,容兮和杨椿的脸上全是尘土,她们的手指也是血迹,杨椿拉住她:“娘娘,歇一下吧,你身子骨不好,经不起这样的苦。”
“苦身与苦心,你觉得哪个更疼?”容兮不管不顾,继续往前寻着。
“娘娘,翻过着最后一座山,就是北朝的疆土了。”
容兮听完此话,站在山腰处,天气愈发寒冷,此处是南北交接的极寒之地。她望着北朝疆土,轻蔑的笑了笑:“什么翻过这座山才是北朝疆土,如今南朝,都快是他的了……”从此以后,脚下的这座上,可算不得北朝的边境了。
“娘娘,我们的干粮快完了,还是找个有人烟的地方休息吧。”
“此处哪里还有人烟?杨椿,你回去吧……”容兮的眼睛没有从北朝境地离开,她跟身旁的杨椿如此说着。杨椿听完此话跪在了地上:“皇后娘娘做这个决定不容易,奴婢也算代替她,寻找皇上。”
容兮这才转过头,看着脚下的女子,要她跟着自己这样一个祸水,需要多大的勇气?“我们快找到皇上了……”
杨椿听完此话,不解的抬头,一路上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贵妃娘娘怎么敢如此笃定。容兮不以为然,望着北朝疆土笑了笑,若他真的是从千钧一发的战场逃了出来,绝不会回皇宫的。他是一国之君,他会和将士们共存亡,全军覆没他却平安归来,这让他以后怎么面对天下百姓?
可他,也绝对不会踏入北朝半步。
皇上,若兮儿猜的没错,你应该在这座山峦处了吧……
容兮凭着这样的直觉,带着杨椿在这山峦穿行,可是她们寻了半日,也未见任何踪迹。容兮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拿着匕首飞快的斩断前方挡路的枝叶:“我找你找了如此久,可你究竟在哪里!难道你非要让我去北朝寻你吗!”容兮大声的叫着,歇斯底里。她不断挥舞着匕首,嘴里一直叫着他。“你给我出来!你要是不出来,我就立刻回北朝去!”
杨椿在后面拦着她,“娘娘,娘娘你冷静!”
“你让我怎么冷静!我们翻了所有的山头,找遍了也看不到他,你说他是不是准备丢下我了,他就是一个混蛋!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来寻你,你给听着,若你不出来,我立刻跳下这山崖,葬身在北朝疆土上!”
“娘娘!”杨椿突然降低了声音,叫住了容兮。
容兮顺着她眼神的方向,望过去。
秋日,树叶已经枯黄掉了下来,扑满了整个地面。那些树叶盖住了一匹好像睡着的骏马,他安详的躺在骏马身旁,树叶盖的他只剩下些许衣角。一叶落,天下秋。人间芳华刹那枯黄。现下,安静极了。容兮远远望着那树下的情景,如此静谧美好。忽然来了一阵大风,树枝上,不断的有树叶往下掉,此刻,已经将他们盖全了。
杨椿准备上前,容兮拦住了她:“别去,他怕冷,有树叶盖着,还暖和一些。”
那树叶盖的厚度,恐怕,也有好几天了吧。
皇上,这么些天,你就没起身,拂拂身上的叶子吗?你不是常说,要做一个勤政爱民的人,可你看看你现在,多懒。连身上的叶子,都懒得抖一抖。还有啊,你的马,你不是说它通你的心吗?怎么它也不帮着你,拂拂身上的枯叶啊……
你是不是怕兮儿回北朝去,所以才现身的?
放心好了,兮儿永远是南朝的人。
锦石百天了,我将月光玉给了她,她是你的孩子,应该拥有月光玉。
皇上,兮儿好累啊,兮儿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的路,翻过这么多的山。兮儿也没有看过那么多的尸骨,更从未闻到过血流成河的味道。可此番为了你,兮儿可算是都尝遍了。还好,兮儿找到了你……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一个名门之女,和亲公主,现在衣衫褴褛,仪容不整。我就这样来看你,你总不会嫌弃我的吧?若是你觉得我这样不好看了,你等等,我去寻了水源,洗干净来看你。
一想到这里,容兮立刻转身看着杨椿:“你可注意到水源?我去洗干净,要不然皇上认不得我。”
杨椿双眼通红,拉着容兮的手:“皇上不会认不得娘娘的,娘娘,你快上前去。”
此刻的容兮已经恍惚起来:“他认不得,认不得,认不得!”容兮扔了手里的匕首,双手抱着头蹲到了地上,“皇上,兮儿心里好疼啊……”她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啊……”容兮望着他的方向,大声的叫了出来,似乎这样的声调,可以惊醒他。“我好不容易遇到了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啊……”她抓狂的拍打着地面,嘴里埋怨着。
杨椿跪了下来抱住容兮:“好了,娘娘,你不要这样!”容兮伏在她的身边,大声的哭了出来,或许,哭到再也没有眼泪,或许,天都快黑了下来。
她这才清醒的站了起来,一步步,往那方向靠近。
容兮走的极轻,生怕,吓着他。
容兮回了神志,和杨椿就地埋了他和那匹马。“皇上,兮儿没有能力将你带回去。”南朝已经保不住了,若是将他带回去,指不定会让他的尸骨受到何种耻辱。“这地方袅袅无人之烟,没人会来打扰你,而且,你还能守着南朝,守着我们。兮儿此生都是南朝之人,绝不会有二心!”容兮捧着黄土,慢慢盖在他的坟墓上。
两人草草做了块墓碑,上面刻着夫君之墓四个字。
“我还有好多事要做,等我做完了,就来此处陪你,等我回来。”
锦石被送到了容家,皇后娘娘还在宫中,皇上既然已经在江南安排好了一切,自己就要带着她们去往那里安身。容兮一刻也不敢耽搁,带着杨椿往皇宫去了。
南朝都城的人,都在往外逃,只有她们两人在往里面去。杨椿拦住了一人询问,才知道,北军已经攻打到了都城,上官大人被北军控制住了,至于宫里那位贵妃,听说皇上失踪后,自杀殉情了!
自杀殉情!
容兮和杨椿不敢耽搁,寻了粗布衣衫从偏门回了皇宫。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守卫,皇宫空无一人,连皇后的尸首的找不到了……皇后被杀之后,刺客将她浑身划的模糊,挂在了城楼上,人们凭着那头上的簪子,知道了那是容贵妃,百姓们对着她的尸体骂了好久,也不知是何人将她的尸首,抛到何处去了。
容兮看着自己寝殿的血迹,不可思议。她的宫女畏畏缩缩从床下钻了出来。已经被吓的失去了神志。
她的嘴里还在喃喃叫着什么:“秦贵妃……秦贵妃来寻仇了……”
秦意!
原来皇后娘娘,替自己死了……秦意,你抢走了文昭哥哥我没有怪你,你设计将我送到南朝我也从未怨你,可如今,你怎可赶尽杀绝!此生,我容兮与你势不两立,此仇不报,我有何颜面去见皇后娘娘!
容兮此刻已经顾不得伤心,她带着杨椿,按照皇上生前的吩咐找到了江太医,一行人,先去往江南安顿了。
皇上果真已在江南安排好了一切,他买了宅院,留了钱财,还有一室的下人。
后来北朝军队杀进了南朝皇宫,他们在江南听说这南朝被灭,北朝吞并了南朝,从此再无南朝。令人松了一口气的是,北朝皇帝并没有为难南朝子民,也将南朝官员遣散回乡去了。不过他却独独留下了上官大人,将他一家接到了厉城,封了侯爵。容兮知道,这是顾文昭的手段,不过就是为了安南朝旧人的心罢了。如今天下百废待兴,没个十年八年,恢复不了元气。
等着局势太平了些,她便准备去接锦石。谁曾料到,却传出来北朝厉城名门容家满门抄斩。容家竟然通敌叛国,和着容小姐向着南朝,让无数北朝兵将惨死。北朝皇上一怒之下,将他们满门抄斩一个不剩。
容兮得知此事之后,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江太医和杨椿托人去打听了容家的事,没有听说容家处斩名单上有婴儿,想来公主还活着。可是容家满门抄斩,该去何处寻公主呢!
容兮如今,对着整个北朝,从上至下,从头至尾,万念俱灰。
想也不用想,容家是被秦家设计的。可是让容兮心寒的是,顾文昭竟然也同意处斩容家!还是满门斩首一个不留!文昭哥哥,你这,当真,当真是要把我逼上绝路啊!
大难之后的容兮,并没有选择轻生,她选择了绝地反击,她后来的几年,一直在打听着锦石的下落,同时也在江南经商,她换了名字,玉白竹。杨椿也改名为木青,江太医在玉府做着管家,他们用着皇上留下来的无数金银,一步步扩展生意,让玉家在整个江南成了有头有脸的府邸。
她要创出一个能够和秦家对抗的家族,她一定会让秦家也满门归西!
八年后,容兮偷偷去了厉城,回了容家老宅,这才遇到了容家管家,找到了锦石。她也联络了上官大人,讲清了从前的阴差阳错,上官大人差点就掐死了她,可是物是人非,杀了她又有什么用呢。容兮将锦石带到了江南,骗着她容兮死了,一点点培养她,要让她以最好的身份回到厉城,让秦家在不知不觉里,兵败山倒。
少年但饮莫相问,此中报仇亦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