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还是那座桥。
曾经是阿哭栖身的地方,只是现如今桥下已经被砖砌的围墙封死,早已不能住人。
大姐一直静静的站在阿哭身后,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动了她的心。
她记得阿哭曾经在桥下靠近河边的地方种了一株海棠,现在那海棠依然还在,已经长大了,树身倾斜着垂向河。
海棠,就是阿哭特意为大姐种下的,因为大姐特别的喜欢海棠。
如今,整棵海棠树早已荒凉,那些落下的叶早已在飘落时随着河水流走了。
阿哭一转身,就看见大姐不满的看着自己。
阿哭很是疑惑,“怎么了?”
大姐哼了一声,手指着阿哭脖子上的吻痕,“这是怎么回事?在你换衣服时候就准备问你的。”
阿哭不敢看着大姐,低着头把去找螃蟹时候被梅姐吻脖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大姐依然一脸的不爽,“哼,你不会拒绝的,你不让她碰你她怎么可能有机会?”说完转过了身,径自走向河边的木质走廊,“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也一样。”
阿哭不敢吭声,只好跟在大姐身后。
当小马站起来时,丁当和虾虾才知道小马是瘸的。
小马瘸的是左腿,这条腿是在他十五岁那年的冬天瘸的。
那年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雪,结着很厚的冰。
小马很饿也很冷,在路过一家杂货店时,他看见了玻璃柜台上放着的好几袋面包。
就在店主人转身进屋拿东西时,小马一把抱起柜台上的面包掉头就跑。
当店主人追出来时,小马已经跑出了很远,但最后他还是被抓住了。
他跑得太快,路上的冰面太滑,小马摔倒了水沟里。
他这条腿就是被抓进小号时候被号子里的人活生生打瘸的。
在接警大厅旁边的铁栅栏屋子里,小马被反铐着双手吊在原本是装吊扇的铁钩上,然后就被几个人进行了一顿被称为“充电”的拷问。
当那几个人玩够了小马后再将他重重放下来时,他的两手已经脱臼,左脚腿弯处已经断了。
从那时候开始,小马就成了瘸子。
小马伸手就去拿装着瓶子的蛇皮袋,一把提起,就扛在了肩膀上。
小马突然用手抓了一下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头往后一仰,原本遮挡着面部的头发全倒立垂到了后面。
“我们走吧!”小马看了眼丁当和虾虾,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这张脸,满是痛苦,没有一丝温情。
这双眼睛,充满着仇恨,透着悲凉。
每当丁当看到小马这双眼睛的时候,她总想到阿哭,他的眼睛里也是透着悲凉,透着哀伤。
而阿哭和小马不同是,小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阿哭的脸上永远淌着忧伤,即使他笑着,也掩饰不住他那张忧伤的脸。
“为什么他的朋友都是些怪人呢?”丁当在心里想,她想不明白,也就找不到答案。
虾虾永远是那么的安静,就算她交流时候打着手势,但嘴里绝不会发出一丝声音,要是她赞同你的意思,她就会点头,反对就是摇头。
丁当跟在虾虾身后,看着她扎成一束的头发随着她的走动一跳一跳的。
丁当笑了,她永远都是那么孩子气,不管在任何时候,她都能给自己找到让自己开心的东西。
只要有丁当在的地方,一定首先会听到她的大嗓门,然后便是乐呵呵的笑声。
大姐说丁当是天生的乐天派。
丁当却说自己是弥勒佛转世,但弥勒佛却是男的,丁当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个。
所以丁当的性格中也有着男孩子一面,言语不和就会动手,会爆粗口。
小马依然走在前面,他走路的姿势很费力,他每一步都得先跨出右脚,然后站稳,再费力的拖着左脚。
他不去看一路上所遇到的任何人,他的眼睛只看着前面的路,他的眼睛绝不会轻易去看周边的事物。
他仿佛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夕阳西下。
万里苍凉。
夕阳好似已染上了着快要落幕的秋的寂寞,连夕阳的颜色都变成苍凉而又空虚的灰白色。
灰白,岂不正是让人绝望的颜色吗?
天茫茫,秋荒荒,蒿草黄,细雨长,落叶黄花颜,愁意伤,此处无故乡。
莲花庄。
湖城中心的一处园林公园。
坐在莲花庄内人工湖边的一家茶吧的临湖窗边,阿哭的眼睛一直看着湖里硕大的观赏鱼。
他轻轻长叹一声,拿起一支香烟点燃抽了起来。
“阿哭。”一声沙哑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哭立时起身,一转头就看见了小马。
“马哥。”阿哭一把抓住小马的肩膀。
“你总算是回来了。”小马笑了,伸手拍着阿哭的胸脯,“长高了,壮了。”
此时的小马,早已换了一身干净得体的衣服,头发剪成了平头,脸上的胡子已刮得干干净净。
阿哭笑了,拉过椅子,就让小马坐下。
小马的身后,站着丁当和虾虾。
说实话,让陪小马一起去买衣服剪头发,丁当是十万个不愿意,一路上就不停的唠叨个不停。
可虾虾不会说话,小马又是一个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的家伙。
丁当说得累了,见没人搭理自己,索性也闭嘴。
自从看到小马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剪了头发刮了胡子后,丁当就不敢再小看小马了。
现在的小马,用丁当的话说,就是人模狗样,长得其实也不赖嘛!
丁当和虾虾一看到阿哭,高兴的拉过椅子坐在阿哭身边,丁当又开始了叽叽喳喳的对阿哭一顿埋怨。
看着丁当,阿哭对着小马一阵苦笑,然后从桌子上拿了一个很大的苹果放到虾虾手里。
“阿哭,你大爷的,都这个时候了,还叫我出来。”螃蟹的人还未进屋,声音就先进了屋子。
“哈哈,螃蟹。”丁当高兴的叫了起来。
一看到丁当,螃蟹脸色一变,顿时哭丧着脸,“姑奶奶,你怎么也在这里?”
丁当哼了一声,“本小姐高兴在这里就在这里。”
螃蟹可不愿跟丁当斗嘴,跟这个丫头斗嘴,自己只有落下风。
好男不跟女斗,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螃蟹不敢再随便说话,跟小马打过招呼后,就和小马头靠头一起在那摆弄着新买的手机。
“马哥,你那帮人还在吗?”阿哭把手里的香烟递给小马和螃蟹。
小马接过香烟放在鼻下闻了闻,“还在,你要做什么?”
阿哭嘴里的那帮人就是小马的一些兄弟,他们都栖身于湖城大大小小的街道角落,平时以捡瓶子或者混迹于湖城的各家网吧、商城等,顺手牵羊或者直接偷直接抢。
这些人年纪有大有小,小的只有七八岁,大的有四五十岁,其中很多白天都窝在桥下或者市中心一些拆迁的房屋以及郊区的一些变电站屋子里。
一到晚上便拿着蛇皮袋在湖城大街小巷的垃圾箱到处翻动,若有被他们盯上的店铺或者住家户没人或者防范疏忽,很快就会被他们洗劫一空。
阿哭用买香烟支走了丁当和虾虾,“我要一份湖城各分片区“管事”的名单。”
小马深吸了一口香烟,“全部?”
“是的,所有管事人的名单,越详细越好。”阿哭直接放倒躺椅,身子一上一下的摇晃着。
“这个不难,我回去就跟他们打声招呼。”小马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那我干嘛?”螃蟹收起手机,拿起小马面前的火机点燃已经叼在嘴里很久的香烟。
“你给我弄一份湖城所有地头的资料,当然,越全越好。”阿哭忽地起身,“你给马哥一笔钱,算我借你的。”
“你M,又借。”螃蟹一脸的不乐意。
“不借难道让我抢你不成。”阿哭做了一个鄙视的动作。
“好吧。我现在只有三万了。”螃蟹嘿嘿一笑。
“少赌点。”阿哭瞪了一眼螃蟹,“全部给马哥。”
“那我用啥?”螃蟹哭丧着脸。
“你能饿死?”阿哭拿起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大口。
“乌鸦呢?”小马提起开水壶给茶杯里加着开水。
“他去GD了,昨天我在QQ上联系了他,叫他赶紧滚回来。”螃蟹接过小马给他加开水的茶杯。
“哦。”小马没有再说话,加好开水,又低着头喝起了茶。
“我回来那天动手打了一个胖子,听大姐喊他叫七哥,你知道这个人吗?”阿哭又躺在了躺椅上摇晃着身子。
“知道,以前是在童装城混的,老家是NZ区的。这两年混到湖城来了。”螃蟹看了眼小马,“马哥也知道这个人的。”
小马点了点头,仍然没有说话,他本就是个不爱多说话的人。
“我要他的资料。”阿哭轻轻的弹着自己右手的大拇指,“尤其是那些管事的,尾巴越详细越好。”
“这个没有问题,不过需要时间。”小马靠着椅背,“阿哭,你去给老陈说一声,他的消息路子也比较广。”
“河滨公园开茶馆那个?”螃蟹用手指戳着桌面。
“对,就是他!毕竟我们的手够不到上游的地方,他能帮上忙。”小马又点了一根香烟。
“还是原来那个地方吗?”阿哭呼的吹了一下额前的头发。
“换了,现在是在那个寺庙门口,叫“茶来茶去”。”小马想了一下,“你那个三叔经常去哪里,他比较清楚。”
“你准备怎么做?”螃蟹侧着身子,一只脚搭在另一张椅子上。
“先得拿到我刚才说的这些东西,然后再开始做事。”阿哭起身把躺椅重新支好。
“知己知彼”螃蟹伸手就要去拿橘子。
小马打断了螃蟹的话,“阿哭的意思是我们手里要有这些人的尾巴,这样做起事来才无后顾之忧。”
“把柄。”螃蟹总算开窍了一次。
“对,像我们这样的人,要在湖城立足,不管在哪里,都没有人,就算我们做得再大,但没人罩着我们,但我们又不能等死,所以。”阿哭刚说到这里,螃蟹就接过了他的话。
“所以我们就得抓住这些人的把柄,这样我们就能在有事情时候保住自己。”螃蟹一脸的洋洋得意。
阿哭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M,你小子行啊!几年没见,他M的一肚子小九九。”螃蟹走过来一拳打在阿哭肩上。
“你敢打我老哥,我踢死你。”刚进门的丁当看到螃蟹打着阿哭肩膀,飞起一脚就踢向螃蟹。
“真是灾星。”螃蟹避开丁当踢过来的脚,赶紧坐回自己的位置。
丁当对着螃蟹又是一通劈头盖脸的打击,螃蟹可是一句话都不敢接。
在他看来,丁当无疑就是一个魔女,自己少惹为妙。
“那我先走了。”小马站起身就准备要走。
阿哭叫住了他,“马哥,这个给你。”阿哭从虾虾提着的口袋里拿出两条软装利群一部手机给他,“钱一会叫螃蟹给你。”
“手机卡我都给你装好了。”丁当一脸的得意。
“那我的呢?”螃蟹终于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你不是有吗?”丁当把两条香烟扔到螃蟹面前。
“感情是看我有手机了才不给我买啊?那把我那份折换着钱给我。”螃蟹笑嘻嘻讨好着阿哭。
“可以,你去你老姐哪里去拿吧,我给她说过。”阿哭也嘿嘿的笑了。
“你M,算了。我宁愿饿死。”螃蟹拿起香烟,“马哥,我们走吧,留在这里我恐怕一会就死无全尸了。”说完看了一眼丁当。
“哼。”丁当头一偏,不去搭理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