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十个月前，樊光明政委是与尚保义局长搭班子的二把手，汤峻常务副局长是黑龙潭市公安局的三把手，但是一场交通事故，使得黑龙潭市一夜之间同时离职了两位重要岗位上的领导，一位是黑龙潭市委副书记、黑龙潭市政府慕随喜市长，另一位，就是黑龙潭市公安局尚保义局长。那天的晚八点，慕市长和尚局长参加完一个会，散会以后，两人走在马路边的行人便道上，边走边谈，谁也没有料想到，会有一辆车冲到了行人道上，只因事发突然，躲避不及，结果两人就同时发生了意外。车祸至今已经十个月过去了，肇事的车辆，一直没有踪迹，而慕市长和尚局长至今还在治疗中。这种情况下，市领导就点将，公安局的工作，就由比樊政委年轻九岁的常务副局长汤峻临时负责代为主持。樊光明政委，依然还是黑龙潭市公安局的二把手，三把手汤峻则由常务副局长的名义顺位上升为一把手。这样，樊光明现在就成了与汤峻搭班的角色了。樊光明今年五十五岁，一般来说，干完这一届，也就差不多要退二线，进入智库人员的行列了。所以，樊光明对于今天的职位，内心也是满意的，从来也没听说他有不良情绪；在樊光明看来，人就得随遇而安，新老交替是早晚的事，职场中，每个人早晚都会遇到这种情况。
汤峻的想法就不同了，他现在还处在内心极其渴望建功立业的年龄，而且他要下决心打造一个将来属于他自己的铁杆的班底。阎效文书记昨晚就曾当面表态了，作为一届市委的一把手，他本人是十分看好汤峻的，在汤峻的常务副局长转正上，阎书记是投赞成票的。而且，阎书记当面提醒汤峻，莫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掉链子，那可就不怪天公不作美了。阎效文的敦促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但汤峻也早下了决心，把自己的将来，完全绑定在与阎效文一条板凳上了。
路线对头了，人是决定性的因素。
上午九点，在忙过了一小时以后，也就是刚上班的一个小时的垃圾时间过后，樊政委便主动找到局长室，征求汤局长的意见，上午是不是开个会。汤峻看了一眼樊政委的身后，一眼可见曾凡大队长、屠豆中队长两人，此刻就在局长室门口等着，这便是敬云飞一案的专案组成员的大部了，樊光明所提的开会讨论的议题，也就不言而喻了。
汤峻说：“也好，先简单说说，今天就不开正式的会了，正式的会留待明天再开。我有了新的想法，专案组要充实一下力量。”
樊光明点一点头。汤峻冲着门口等着的两位说，“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说话吧。”
曾凡和屠豆进了局长办公室，汤峻示意他们坐下，汤峻自己也从办公桌的椅子那边过来，和樊政委他们一起围坐在沙发上。
汤峻说：“这两天，我越想越倾向于认为，咱们之前低估了敬云飞一案的破案难度了。我的意见是，必须立即充实专案组的力量，人手多了以后，就可以分重点地把关，这样才能力争在短时间内，实现一个侦破上的大的突破，因为市委等不及了，案子不允许我们长期拖着破不了。”
樊光明问：“是不是昨天去市委开会，领导问起了？”
汤峻说：“领导肯定是很关心的，但是由于开会的人比较复杂……咱们办案本身又非常需要保密，我就顶着压力，坚持没有在会上说。散会以后，我也没有找领导作个别的汇报。但是，在会上，那么多人看我的眼光，我是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你们知道吗？有某副市长，在会上，当着阎书记的面跟我要人，要求我把陈哲他们全部放了。他当然说得还算客气。大家看看，咱们不破案，人家就有理由跟咱们要人。这案子才几天？有这么快破案的吗？但某些官老爷可不管你这些，在他们这些外行人看来，好像咱们想抓谁就抓谁，又好像吹口气就能破案似的；而现在没有破案，他就有理由指责你无能；总之，话都在于他们怎么说了。”
樊光明说：“汤局替咱们大伙顶着压力，也就等于替咱们大伙得罪人。我同意汤局的意见，确实需要充实一下专案组的力量。”
曾凡说：“我服从领导安排。”
屠豆说：“俺小芝麻粒大小，俺就不说哩。”
汤峻说：“你已经说了。”
屠豆说：“汤局，那不算。俺就是曾凡的跟屁虫，俺是跟着曾大队转习惯了。”
汤峻说：“樊政委，我可就说了？”
樊光明说：“那你看，这还客气啥？连屠队长都表态支持你哩。”
屠豆：“政委笑话俺。”
汤峻说：“今天就算是碰个面，也跟在座的提前打声招呼，只等明天人到位了，就正式地开会讨论案情，也把之前的方方面面的作一个回顾总结。曾大队回去准备好资料，明天会上分析完案情之后，就把陈哲、袁宽、陈新良、陈新民的卷宗移交给接替你的人。从明天起，曾大队你就和屠队长专门负责宋朴石的方方面面侦查；樊政委，你看呢？”
樊光明说：“我这个专案组副组长，都是浮在上面的，工作都是曾凡他们在做，我没意见。”
汤峻：“这也是没有办法。我比你过问的还要少，咱们就是负责调配人手。这也是大家在分工合作嘛。曾大队，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可以畅所欲言。”
曾凡：“我听汤局说去市里开会，某副市长跟你在会上公开要人，我就觉得心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感……现在压力有人分担了，还说什么？只能说感谢领导体谅。”
汤峻说：“那就把更多想法带到明天的会上说吧，回去别忘把卷宗材料整理好。”
曾凡、屠豆这就起身去了。
汤峻说：“政委，我打算中午之前早走一会，要去医院看病人，这里就跟你请假了。”
樊光明猜出了汤峻中午前要去医院看谁，一定就是去看陶亮。
樊光明说：“老汤是去医院看陶支队吧？还是我陪你，咱们一块去吧！”
汤峻客气说：“怎么好意思劳你陪着我？”
樊光明说：“老汤，别客气，咱们是有组织的吗？怎么好让一把手一个人去？”
樊光明越是认为汤峻就是一把手，汤峻越得客气地推辞，担心万一闹笑话了。
汤峻说：“前辈你又抬举我，尚局长回来，我这还是他的位置，我只不过临时替他看着的，尚保义才是这个位置的主人。”
……
黑龙潭市公安局没有刑侦支队长，只有一位主持工作的副支队长陶亮，如果陶亮不是养病离职，敬云飞一案的操刀手，也是非陶亮莫属。汤峻当然想借敬云飞的案子让陶亮副支队长立身扬名，等敬云飞一案破了之后，自然能够最终促成市委和省厅同意陶亮任黑龙潭刑侦支队支队长了。这样，陶亮自然就成了与汤峻有共同战斗经历的战友了。这里自然隐含着汤峻想此案提携陶亮之意。又加之，今天早上吴智刚带来的信息暗示，案情似乎已经非常明朗了，陶亮接手，几乎等于上来就伸手摘桃子了，可见汤峻内心对陶亮的偏爱和关照之心。
汤峻原没想与政委一起去医院，他是有话要私下里与陶亮说，但政委既然说是一块去，那就只好一块去了。樊光明的心思简单，他就是一种纯粹的人情世故，他作为在位的领导，怎么好意思不陪着一把手去看生病住院的部属呢。
汤峻说：“也好，万一陶亮不答应我，你还可以帮我劝说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