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韩天保与欢快单独相处谈事情,一般不要太费心思,想不到今晚有了吴智刚的参与就大不一样了。欢快会安静地听你把意思说清楚,吴智刚心浮气燥,大概永远都不会静下来听别人把话说完。今晚相聚聊天,好像都是他吴智刚在说,成了他的专场,虽然他会出洋相,他会像小丑一样的鸡吃米的认错,但过不了几分钟,他就又是一副咄咄逼人的强硬面貌出现了。这让韩天保越来越对他心生厌恶了,错不是秦总安排他请吴智刚吃饭,他几乎就想今后彻底地冷淡姓吴的了。
韩天保从来无意于替自己划定势力范围,但欢快却拱手相让地把黑龙潭的建筑市场当作私人礼物一样地让与他了。在这类事情上,韩天保并不愿与姑父和秦总通气,他觉得这很可笑,还可以说是很狂妄。他可以反问,难道没有我韩天保,你欢快真的以为自己是黑龙潭的老大吗?你真的能够主宰黑龙潭的市场吗?
韩天保不愿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说给欢快听,因为那不可能有好的效果,他一但说出来就会瞬间搞砸了他与欢快的关系。根本上说,他是与欢快完全是不一样的人,更有着完全不一样的准则。有些底线,他是永远不能够突破的,比方说养打手。在黑龙潭的地面上,他是唯一没有发展自己势力的所谓的大老板。欢快有打手,就连吴智刚都有打手,似乎还蠢蠢欲动的想要扩展自己的势力。这就造成,在某些迷信势力和崇拜拳头的人眼里,有欢快和吴智刚追逐左右,也等于壮大了韩天保的实际影响力。所以他不能够跟他们真的过于疏远,而让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把我推为老大,实际上是把我架到火上烤!”韩天保早已在心里这么提醒自己了。欢快越跟他提起老大这类的说法,他越会这么提醒自己,保持镇定,不受诱惑。
欢快奇怪,韩天保突然不说话了,问:“韩总,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让吴智刚这家伙把你气着了?我罚他酒!你发话,罚他几杯?”
吴智刚也说:“好,只要是因为我不会说话,我认罚!”
韩天保说:“你俩这样,那我无地自容了。”
欢快问:“到底因为什么?”
韩天保问:“我可以说吗?”
欢快:“你是老大,哪有老大不能说话的?”
韩天保苦笑道:“拜托,你再不要提什么老大之类的了,我说句老实话,你们这样把我吓着了。”
“什么意思?”吴智刚问,表情劲劲的,好像受了严重的刺激了。
“你有想法?”欢快猜测。
韩天保:“对,我确实有想法!”
欢快:“那你说!”
韩天保:“我说了,你们能相信我是真心的吗?”
欢快:“相信!肯定相信!不信你信谁?”
韩天保:“我说,咱们能不能学着,见面只说拜年嗑,不说江湖是非多,只管闷声发大财。”
欢快:“怎么讲?”
韩天保:“就是咱们互相帮忙捧场,你有项目了,我帮你围标。他日,我有项目了,你帮我围标!利益均沾,肥水不落外人田。咱们就是一种宽松的合作关系,别弄成像有组织似的大哥小弟的关系。”
韩天保的这个说法,与他在官场的表现明显不一样。在官场,他是积极介入的态度,他一直在为姑父仕途的顺畅而奔走,而在江湖上,他却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圈定在跟谁都不抱团的,把自己尽可能的游离在江湖之外的态势……也许是因为他是地委副书记的孙子的缘故,他对官场天然的有着一种亲近感……又因为他难以真正深入地进入欢快和吴智刚这类人的内心,而对他们采取一种不即不离,有意无意,都在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欢快:“行啊,这有什么不好?可是遇到像管冲这样的外来户,强龙压地头,咱们总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欢快总是设法把韩天保绑定在自己的利益链上,跟韩天保形成一种完全的同盟关系。
韩天保:“也不是不可以。但要具体到具体事上,不能笼统地先把谁当做敌人,那样敌人会越来越多,你永远都对付不了。咱们想发财,别人同样也想发财嘛。”
韩天保的说法,实际很令欢快和吴智刚的内心深为不满,但欢快并不急于说话。他的感觉就是,谁请你韩天保来当这个教导员啦?
吴智刚总是能把别人同样感觉到了,但比较难以出口的话,他却能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管冲给你道歉,让你心软了?”
吴智刚的说法,好像他与管冲一家化解矛盾很可耻的。或者在他们看来,我的表现,确是有些软弱了?这时候,好像年龄与经验能够给人带来自信,总是年岁大的人占据话语权。
欢快问:“管冲答应给咱们韩总赔罪、认错啦?”
韩天保闷闷的,没有心思回答,或许是懒得回答。
吴智刚:“就算是赔礼道歉,我也认为不是真诚的。他管冲,这些年在外面发了大财,肯定他是老江湖了,这点还不清楚?对于一个老江湖来说,说几句好听的,不过是一点口水,费他什么了?”
吴智刚的这些议论,韩天保听来有些多余。韩天保不说话,意思想让吴智刚知趣,不再绕舌,留出空白,韩天保也好说一说,今晚约出来吃饭,当真需要讲的正经事。但没想到欢快接着吴智刚的话发言了。欢快说:“兄弟,你这话我信一大半。他管冲真是老江湖了,要不能轮得到他发财?韩总你说,就他管冲,他算哪座破庙跑来的和尚?竟敢来咱这地界念经?咱都快吃不上了,他在外面发了大财,却还回到家乡与咱们这些人争嘴,是不是太不应该了?你来家乡投资是可以的。你来家乡投资办厂搞建设,我们正好替你搞好土建施工。最可气的是,他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向着他的亲戚跟你韩总生仇气?算上马家渡大桥这一仗,这都几回了?”
吴智刚:“原来有过吗?我以为是第一次。”
欢快:“中间就隔一天。周六中午在澡堂,顺风就给韩总打了伏击,是我亲眼所见。”
吴智刚:“柿子单捡软的捏。这是韩总给顺风留下了好欺的错觉。”
欢快:“那这个韩总比咱们清楚。”
韩天保问欢快:“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你不是说顺风仗着他老表么?说他老表很厉害?”
欢快:“那是我弄错了。我那时不知道,现在我弄懂了,他说的还是他妹夫,就是大老板管冲,一个人,我那时弄混了。”
韩天保:“哦,弄混了。我还以为另有其人,是高干呢!继续说,我该怎么办?”
欢快竟然想岔了,连着摇头,说:“不能够,我不能替你去打架,我就是看不懂,随口说说。”
韩天保:“我不是请你替我去打架,你躲这么快干嘛?打架,我不怕他,我是侦察兵出身,我怕他干嘛?我就是跟你请教、问计。”
欢快:“我说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能因为我喝两盅酒,嘴上没把门的好多嘴,你就想找我帮你打架。”
韩天保:“我不找你帮我打架!你放心,一枪、一弹、一个人,我都不会跟你张口借的,行了吧?”
欢快:“枪弹?这话离谱,我哪有那玩意儿?那好,那我就说两条,供你参考。以牙还牙,直接跟他干!”
韩天保说:“这是一,二呢?”
欢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管冲敢派人打你闷棍,你也派人打他管冲的闷棍!”
韩天保没费考虑便说:“可我不喜欢背后下手……”
欢快气不打一处来地说了三句:“那你就有点不上道了。妇人之仁会吃亏的。不能被他三言两句好话给骗了。”
韩天保:“我相信后发制人!特别是管冲抬出了我姑妈之后,我只能这样了,不然的话就显得我不够厚道了。”
欢快说:“也对、也对,所以我服气你韩总的为人!重感情,讲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