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听出来了,如今乔伊细的事情,已经与你家夫人的健康关联上了。不过,咱得把话进一步说明,你想让我怎么样帮你。”韩天保问。韩天保问的是方法,意思是让我给你透露一些情报呢,还是给你介绍关键的人物。一般而言,你不应该指望我每天陪着你去跑这件事吧。
“最大程度的帮我!”吴智刚说。他是既喜欢往大了说,又喜欢含糊其辞,主要还是想让对方替他说出来他内心真正想要的答案。吴智刚个性强,自尊比个性还要强,生怕他说得很明白,人家却并没有太当回事。他这是一种潜意识的自我保护。他这种方法,通常会让别人觉得交流不够顺畅,会很累,而他却乐此不疲。
“什么才是你说的最大程度?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捞人吧?”
“正是放乔伊细出来!人家多不容易,两岁多点儿的女儿,天天哭着找妈妈。”
“宋朴石呢?宋朴石就不用放出来吗?”
“能放宋朴石出来,那当然更好啦!只是现在不是还有很大难度吗?”
吴智刚给出这样一种把握分寸的说法,让韩天保听出来吴智刚还是听说了一些敬云飞坠亡案的侦破工作的相关细节的。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没有,我哪有你韩总消息灵通哪?在你面前,我可不敢声称自己耳目灵通!”
“那是,这倒是真的!我就是不想搞情报,也会有人帮我传递消息。具体情况,我会给你透露一些,让你知道,哪方面我能帮上忙,哪方面还帮不上忙。”
“这个我非常迫切地想知道,我好回家学给伍香珍知道,让她心里好有个谱,不再那么严重地上火,也好让她睡得好一些。”
韩天保说:“宋朴石现在的处境并不好,虽然他一直拒不招供,但宋朴石仍然是这起谋杀案的最大嫌疑对象,乔伊细只是受宋朴石的牵连。在警方没有掌握进一步证据的情况下,乔伊细就是在那浮着,既不至于沉下去,也还不能脱身,还她的自由。”
韩天保还在专注于怎样把案子尽可能的说得清晰一些,所以他得在脑子里整理好思路,但不安分的吴智刚却要突然插嘴,问“他们不会对乔伊细这么一个弱女子动刑吧?”
“你怎么问这样的话?”
“不妥吗?”
“我怎么回答你呢?我这么说吧,我从来不认为我可以和与我一起吃饭的警察朋友讨论这类话题,你可以想像得到,我即使问了,警察能跟我说实话吗?也许警察会打她,就是你说的给她动刑,但警察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承认的,即使没有外人在场,说话很安全,他也不会说的。”
韩天保的说法迫使吴智刚认同,“那是!问了也是白问!”
既然问了也是白问,为什么要与人费话呢?就不用担心朋友可能会误会么?
这么一路下来与韩天保的思想交锋,让吴智刚真正体会出韩天保的性格相当复杂,他既大胆又很仔细和谨慎,越格的话,韩天保是不会轻易出口的。
韩天保:“你看乔伊细是弱女子吗?她那个脑瓜,那个伶牙俐齿,哪地方像弱女子?”
吴智刚:“进到铁笼子里面关着,是头狮子又能怎样,她还不是弱女子?”
吴智刚的这个回答,让韩天保觉得需要多长个心眼。韩天保心说,我可以帮你忙,但可不允许你耍小聪明的把我欺骗了,而我自己还不知道。韩天保换一种说法,这么问吴智刚:“你这么怜香惜玉,急于捞乔伊细出来,真正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夫人的意思?”
吴智刚心情好的时候,或是他比较清醒的时候,在与地位明显比他占据优势的人相处,他都是习惯性地保持一种非常柔软的身段。今晚刚经历过与韩天保的意气之争,他内心也在作较大的调整。这样,他就把韩天保暗中审查他的说法,对他不信任的说法,完全当做一句荤段子的玩笑话而加以巧妙的化解。吴智刚嬉笑道:“韩总,你看我长的像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当然是伍香珍的意思,没有伍香珍同意,我才懒得问她这事,弄不好出力不讨好,我老婆可是出名的醋坛子!”
到底还是欢快与吴智刚说话可以不费斟酌,欢快提着吴智刚的耳朵,说:“智刚,你小子说的是实话吗?你心里在乎的是你媳妇,还是乔伊细的六叔乔六?你别是怕玩大了乔伊细的肚子,在她六叔那里收不了场吧?”
吴智刚没法生气,只好投降说:“我说的真都是实话,要不这样,我当着二位的面,现在打电话给伍香珍,让她亲口和你们说这事儿,怎么样?”
欢快说:“你要是真跟乔伊细有点什么事儿,那你心里不恨死咱们这些人。损人不利己,咱不当傻蛋!”
“那我拿出怎么样一个说法,你能相信我跟乔伊细没有偷偷摸摸的事?”吴智刚问。
“要我相信你的话,除非当着乔六的面说。你敢不敢?”欢快说。
吴智刚慌忙摇头,说:“不敢!”
这就是一个笑话,说明他吴智刚远没有欢快来得机智。吴智刚的反应是一种直觉的反应,不管他与乔伊细有无私情,他都会有这种本能的反应,那是不假思索的。怎么能跟在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去说与其侄女苟且方面的事?
“哈哈哈哈!小子,傻脸了吧?”欢快笑道,“莫看你哥识不了几个字,你哥可有查案的本事。这是你哥天生的喜欢察颜观色。我跟你说,闹着玩儿,你闹不过我!”
“也没什么,算是这回交学费了。”韩天保说,转而,韩天保又说:“据我观察,乔六确是不简单,既能发家,还能当官,居然当了副行长。相信纪委都找不出乔六的毛病。我就佩服乔六这个。”
欢快不服气地说:“他乔六的号,大过本名,我也是,我欢快是谁?有谁知道我欢快姓什么?我相信,纪委也找不出我什么毛病!”
韩天保说:“你除了在工商联有头衔,你头上又没有官帽,纪委找你毛病干什么?”
欢快听了这话,闷声不语。
吴智刚却说:“我不是纪委书记,我要是的话,一定能找出乔六的毛病。”
韩天保问:“你找乔六什么毛病?”
吴智刚说:“他乔六再怎么狡猾,他不收礼、不贪污,他不送礼吗?他不送礼,哪个领导能把乔六发现?又是怎么发现的?如果乔六送礼,那乔六可就犯了贿赂罪。”
韩天保完全没考虑这么多,问:“你联系工程,竞标项目,你不送礼吗?我敢保证,就连何正大当年为了三公司的业务,他都得送礼!”
吴智刚说:“不错,我就陪何经理给发包方送过礼,记得是二十斤香油,还有一箱茅台!说到我自己也是。我肯定送!傻瓜才不送!所以咱们谁都不干净!”
吴智刚这话惹火了欢快,欢快当场便不留情面地抗议了,“我说,吴总,今天你的头,是不是来的路上让车门夹了?怎么尽说半吊子话?罚酒两杯!”
吴智刚说:“我喝,我喝!”
吴智刚喝过了两杯酒,解释说:“不好意思,我主要是联想到熊书记抓住我那点事不放心里生闷气,觉得这世道太不公平,怎么偏让我遇上熊书记这样的人?不是存心的对两位失敬!我知道两位都是白手起家的聪明人,完全与我不同,我就是想从你们身上也沾点这样的仙气。”吴智刚的说法,并不令韩天保信服,韩天保还是倾向于相信吴智刚就是有一张爱闯祸的嘴,又比较任性。韩天保明白问题出在哪,便想帮吴智刚过关,给他留住体面,毕竟弄得太难看了也不好,这才故意转移话题,问:“你小弟勇强,和宋朴石的妹妹,关系进展得怎么样了?”韩天保还知道,宋朴石的妹妹真正的男友是何孟。韩天保还在姑父的要求下帮助过何孟。
吴智刚说:“勇强有对象,就是你曾见过的冯媛媛,说到宋朴石的小妹,那是他们家父母喜欢勇强,想要与咱这边结亲。”
韩天保:“这么说,那勇强还是应该在宋家妹子身上多下点功夫的,我认为勇强还是有希望的,至少不能轻易放弃。”
吴智刚:“韩总,你也看到了。宋家的妹子也有她喜欢的人。”
韩天保:“你是说何孟吧?但我认为,岳父岳母大人的意见,还是会起到关键作用的!”
韩天保提到何孟,让吴智刚想起今天在第一人民医院,何孟与解毕头赶去替何正大解围那一幕。吴智刚在医院的时候就曾想好了怎么借题发挥。吴智刚说:“欢快哥,你得出手整顿咱们黑龙潭的建筑秩序了,不然咱这地方,早晚全都成了人家管冲家的自留地了。”
欢快说:“老弟,这话你不应该说给我听,应该说给韩总听,韩总现在才是咱们的龙头老大!”
几乎是一夜之间,欢快率先给了韩天保老大的礼遇。论年龄、江湖中的人气,欢快都比韩天保占先。韩天保今年二十九岁,欢快三十九岁,他们说到的管冲,也是三十九岁,在座的吴智刚则三十七岁……在吴智刚的印象里,黑龙潭的建筑市场上,老大的位置并没有动摇,还是人家欢快的,管冲只是不自量力。吴智刚也不顾韩天保的面子,固执己见说:“不,现在的老大,就是人家管冲的,我有依据。”
吴智刚的这一说法,好象还是意图当面给欢快施压。
欢快:“你有什么依据?”
吴智刚:“我今天只说两条,其一,管冲是黑龙潭的首富,这是他的财。其二,他有解毕头作为他的打手,这是他的人。你说他管冲,现在的实力,哪样在大老板中间不占先?今天,薛宝贵的父母找何正大理论,你猜猜看谁来了?”
欢快问:“谁来了?”
吴智刚:“解毕头、何孟来了。他俩带着六名随从,真像是如临大敌一样的,赶到医院给管冲的师傅护驾。”
欢快:“还有这事吗?他管冲想让黑龙潭变天不成?”
韩天保今天请欢快和吴智刚吃饭,可不是出来闲扯淡的,他有事情要跟他们两位商量。但他没有想到,欢快扯着闲话,就把话题扯到了他韩天保与管冲的比较上了。韩天保的内心并不认为管冲能够威胁到谁,到现在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再怎么说,管冲也无法威胁到韩天保的事业。但是有一样让韩天保心里很不是滋味,那就是解毕头。是解毕头指挥手下策划袭击了韩天保,只是发生了一点意外。但这在韩天保的心里,却是一处伤疤。你伤害了我,我却拿不出对应的手段处罚你,你一定会在心里小瞧我的。韩天保无法摆脱地挣扎于这种内心的自尊受到伤害的感受之中。谁能保证这不是一处不能碰的火药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