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日晚,虽然下班很晚,田怡然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留下来一起吃饭,这让应约来吃饭,等在外面的吴智刚有些不解。看着田怡然离去的身影,吴智刚以为田怡然可能与老板闹了别扭。他是这么观察韩天保与田怡然这对组合的,凭着趣味性地揣测,就相信田怡然应该是韩天保的情人,自古美女配英雄嘛,不然这身段太可惜了。吴智刚只顾研究别人了,他自然无从得知,只要有他出现,田怡然便不会有好气。韩天保自然不会与吴智刚说到这些。
对于一天到晚忙生意、忙赚钱的人来说,晚饭不够晚的话,好像就不叫晚饭。今天的晚饭,同样如此。韩天保从公司办公室下楼与吴智刚见面时,已经是晚七点五十分了。他是在电视机前认真地看完姑父今天携一众人马赶去医院慰问职工的电视新闻之后下楼的,因为事关姑父阮易策将参选副市长并进下届市委常委,他必须做到心中有数。此番搭台的一次小小的募捐,只是一个小策划,近期还会有一些见报、见声、见影的宣传,都将陆续地在黄金时间段与黑龙潭市的公众见面。
“田经理怎么走了?”
“她说家里有事,又说有些累了,我相信可能是累了,家里有事,只是借口!走了也好,走了咱们男人说话才更随便!”
“我不知道你在看新闻,我还当你公司有事,怕影响了你工作,我没好意思上楼,就在楼下等着了。我要是知道这事,怎么着也得亲眼看看今天上午的报道!”吴智刚急于作这种解释,就是随时随地瞅着机会,随便找个由头,便要表明他是韩天保圈圈的一分子,还有他决意追逐、效忠的立场。这都是他在家里深受师娘伍香珍影响之故,嘴巴甜,偶尔也能表现得不着痕迹,恰到好处。今天这么会说话,就算一次偶尔。
“没什么,以后这样的见报的机会多了!”
“我听到议论,一定是阮主任要当市领导了!”
“只是上级领导有这个意思。”
“那还说什么?上级有意思,那就十拿九稳了!”
“可能……也许吧!”
韩天保最近也听到一些不利的传言,不过,他当然不会随便跟吴智刚这类人说的。对于吴智刚,韩天保还是原先的态度,还是有用有防,不会真的与吴智刚交心相处的……今天特意请吴智刚一起吃饭,就是有一个项目需要吴智刚从旁出点力。这是秦总的意思,韩天保也觉得秦总安排的颇有考量,也就同意了。
“我一般晚上出去吃饭,不太喜欢开车,你要不要把车停公司院里?”韩天保说。
“还是开车方便,我愿意开车,上车吧,韩总!”吴智刚说。
韩天保坐上吴智刚的车,韩天保说:“我是想让你今晚痛快地喝酒,你偏要自己开车!”
吴智刚说:“我没事,韩总,万一我真的喝大了,我会让我老弟开车过来接我,放心吧,我不会借口开车少喝酒的!”
吴智刚的车来到财政局家属院毗邻的小区,按韩天保的指引,最后在一条深巷子旁边停车。这家葛记饭店就在僻静的深巷之内,因为不占门面,一般人是找不到这里的,来这里吃饭的,都是一些在固定时间里,经常带朋友、家人来吃饭的熟客。饭店的葛老板看见韩天保来,起身忙着给韩天保和吴智刚上烟。“韩总,你的客人已经来了一位啦,茶给你泡好啦!”
“哦,欢快早来了?”吴智刚纳闷,他是不太知道,疑惑欢快与韩天保的交情可能超过了他与韩天保的。吴智刚与欢快在私交方面远胜于韩天保与欢快之间的,吴智刚是早就拜了欢快的门子了,但只是在这二年,欢快才开始正眼看他。吴智刚自然是得宜于老婆能干,不是一般的能干,才在短时间内混成人模人样了,相当于异军突起,他自己不说,外人是看不出他的底细的。因此,该装蒜还可以放心大胆地装蒜。搁以前,他哪敢嫉妒欢快?
“对,没有别人,就咱仨!”韩天保强调说。
吴智刚随韩天保的步子,来到一处干净的小包间,这里真是很适合三、五位好友小酢几杯,说话聊天谈事情,更是相宜。
“欢快人呢?”吴智刚问。
韩天保说:“一定是买羊肉串去啦!”
……
三位真正坐下来吃饭,开始还是以吃为主,一边品尝到口的美味,一边喝酒,等点的菜全部上齐,喝酒的进度便自觉地慢了下来,倒不是没有喝酒的兴趣,而是有紧要的嗑得唠。
对于吴智刚来说,首要的,必须的,当务之急的,便是要解决乔伊细的问题……这是吴智刚从家里来之前,听说是与韩天保吃饭,伍香珍含着眼泪交待吴智刚的。
吴智刚心说,我得抢在你们二位谈正事之前,先把我的事说了。
吴智刚说:“韩总,我有一事,还得烦请你帮忙照看一下,请你跟有关部门打声招呼!”
韩天保笑道:“吴总,你是调笑我哪,还是不知道自己把话说大了?”
吴智刚装做很奇怪的样子,“没有?我没有啊?我就是那么想,也是那么说的?”
韩天保:“哦?不算口误?你当我是市长呢,还是当我是市委书记?我怎么跟有关部门打声招呼?”
吴智刚:“韩总,这说明你有实力,办事的手面大嘛!”
韩天保:“那也大不过市长,大不过市委书记去!黑龙潭市有他们哪,我算老几呀?”韩天保气得心里在骂:“你妈,错不是你跟得紧,我岂能不跟你翻脸?你这是在说犯忌的话你懂么?当着我面你都这样,背地里不定怎样跟人瞎吹呢?”
其实,韩天保把问题看得过于严重了。吴智刚方才说话犯的错误,是他熟不拘礼,不知不觉地说错话啦,他还当自己会说奉承话呢。他不知道,韩天保不喜欢虚夸,更小心提防自己不被人捧杀。
吴智刚看韩天保像是生气了,便说:“韩总,那我收回刚才不恰当的说法……”
“就说什么事吧!”韩天保说,本来是他请客,人家都来吃你的饭了,你还当面下逐客令去不成?因为一句话,弄得怪尴尬的。
“还能说?”吴智刚说,他就是犟得烦人。这就更有点得理不让人的意思。你这哪还是收回刚才不恰当的言语的……说法?
“****的,你跟你媳妇比,真是差远了。”韩天保气得心里骂。
韩天保从欢快手里要过酒瓶,给吴智刚面前的酒杯斟满,又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主动端起酒杯,说:“言差语错,互相包涵!今天算我不对!来,共同喝一个!”
吴智刚与韩天保碰过这杯酒,便揭开了新的一页。他本身懂规矩的。吴智刚说:“事情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难办的事。我们两口子暗地里不知作多大难哪。”吴智刚这么说着,就带着要哭的样子。唉呀,这奇怪了,没听说吴家有什么大麻烦,只除了熊书记在查吴智刚的经济问题,就没听说过吴家还有别的麻烦。为那点事,吴智刚不得这样啊!所以,吴智刚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让欢快和韩天保深深的误会他了。
“你直说什么事吧!”欢快急得摧促说。“看你那熊样!”
欢快说话现了原形,谁让吴某人当年拜过他的门子哩。入得我门,便为我徒。徒儿哪有敢不尊从师傅的?韩天保不知情,所以很吃惊。
吴智刚的脸一红,似乎振作起来了,说:“那我简短截说,就是乔伊细的事,我们两口子实在是受不了啦!”
欢快问:“那明明是别人家的事,你们两口子有啥受不了的?”
“乔伊细的父母,还有乔伊细的婆婆,他们两亲家,每天不断朝俺们家跑呀,一天都不让你清闲。伍香珍哪受得了她们这个?”
欢快:“让她们找政府去,你们闲的,你们肯搭理她?”
吴智刚说:“不搭理成吗?多少年的门挨门的邻居住着,她就是见天的上门来求你,跟你说不完的好话,你说你能有什么办法?伍香珍还就怕人家跟她哭天抹泪的,现在整个愁得我媳妇,那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你说我怎么办?”
韩天保:“既然是这样,怎么没听你媳妇提起过?”
这话说的?跟谁提起?不是说跟那谁定期会晤吗?才说过,发现自己说话不够严密,不小心说漏了嘴!还好,欢快并不知他说漏嘴了,因为欢快不知其中的隐情。谁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吴家的墙,就是争气墙,替主人争气的墙,好多年都保证密不透风。不然,如何能瞒得过欢快?
吴智刚回答了伍香珍没有提起乔伊细的问题的原因,吴智刚说:“她是心灰意懒啦,觉得自己能力有限,不想问事了,现在全指着我啦!”
欢快、韩天保拿不准吴智刚说的意思,便接不上他的话,只能任由吴智刚个人发挥。
吴智刚自我调侃说:“伍香珍说啦,乔伊细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她不过问了。我观察我媳妇最近心情不大好,不是很对劲,这是打算退居二线了。我想大概是更年期提前了。”
韩天保:“你媳妇保养得那么好,一点都不显老。你说我老我信,说你媳妇显老,我就不信。”
吴智刚:“男人本来就不显老,你比伍香珍年轻好几岁,怎么能轮着你显老?”
韩天保:“我是打个比方……”
吴智刚灵机一动,就拿出了他一贯地死缠烂打的招数,厚着脸皮说:“哦,对!打个比方。比方说,我已经把我的麻烦告诉韩总啦,是不是就成了韩总应该帮我的理由了?乔伊细的事情怎么办?我们家的安宁,需要韩总在这件事情上帮我一个大忙!如若继续拖下去,我真担心,这一早一晚,几进几出的,伍香珍迟早得被俩老娘们逼得,最后非得抑郁症了不可。”
吴智刚已经成功地把危机程度说给韩天保知道了。甚至,连欢快都相信,伍香珍现在,每天都难过得一塌糊涂了。
吴智刚问:“你们谁抑郁过?恨不能亲手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