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吴勇强习惯于以智囊、高参自居。实际上,就其内心的算计和城府而言,吴勇强既不及兄长吴智刚,更不及嫂子伍香珍,但他事实上,时时、处处,又都是以谋士的身份存在的,可能是他的学历高于兄长,更主要的,他有许多高学历的同学,大学毕业以后分布在黑龙潭市及辖区的一些区县、乡镇的一些政府机构,而他的交际能力更长于兄长,兄长需要小弟人脉方面的优势得到合理的利用,这使得吴大郎不知不觉地养成了习惯,不管大事、小事,向来都喜欢主动与小弟扯一扯,听一听小弟勇强的看法。如此这般讨论得多了,吴勇强在兄长面前发表意见的机会也多了,建议被兄长采纳的机会也会增多,时候一长,吴勇强便有了给比他年长十二岁的兄长做谋士的惬意感。
今天看到前来给何孟助阵的韩天保,吴勇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一直活跃于韩总身边的美女助理田怡然,跟美女经理打招呼时,吴勇强马上想到田怡然的夫家解顺风、解赚头、由此又想到了同班同学解毕头。今年二十四岁的吴勇强与二十五岁的解毕头,在初中和高中阶段同学了六年。吴勇强自然十分清楚地知道,韩天保因为重用田怡然而得罪了田怡然的前夫解顺风,为这事,解顺风一直不死心,想尽了办法,也要寻找一次下手的机会。
吴勇强知趣而退,预备撒丫子撤退之前,把车开到公路边,停下给嫂子打电话。打电话的同时,吴勇强一直没法不留意马路对面的两辆轿车里钻出的行动诡秘的人。他们两辆轿车一共载着八人,似在寻找被他们跟了一路,却突然消失,不知去向的猎物,他们不时地有人下车寻找车辙、痕迹,回到车里一边讨论,一边求证,似乎还不能统一认识而不时地传出短暂的争吵声。
电话接通,伍香珍满以为第一次探视结束了。“小弟,事情还算顺利吧?”
吴勇强:“谈不上顺利……”
伍香珍:“是哪方面不顺利?我和你哥,昨晚和秦所长协调好的,是秦所长到现在没有露面吗?看来秦所长真是很忙,这不代表秦所长不重视咱们。如果不想继续等他,不如现在回来,明天再去也一样,事情再急,也不急这一天。”
吴勇强:“嫂子,小弟不想回也得回呀,不想放手也得放手。宋家小妹,现在由她的对象黄口小儿何孟陪着,我成了不自量力的多余的家伙了。”
吴勇强蔑视的黄口小儿何孟,实际比他小约三岁多,个头并不比他矮小,同样是一米八出去的高大、魁梧的好身板。吴勇强面像斯文却透着痞气,满面红光,一口撩人的白牙,举止风度翩翩,是天生的情场高手。何孟的气质,内里外部都透着斯文,在生人面前不苟言笑,表情严肃、庄重,但他却是奔跑好手,运动健将,深爱篮球、搏击和游泳。两家在前几年相处得还算融洽的时候,吴勇强也曾与何孟一起打过篮球。让吴勇强气馁的是,二十出头的他,竟总是在运动项目上败给十七岁的何孟。有一次在篮球场上相遇,因为输球赌气,两军对垒,人多起哄,吴勇强面子上下不来,仗着年龄与体重的优势,他在扳手腕与摔跤的两项中选择了摔跤,结果让他后悔到了泣血。他在二十多围观的伙伴面前,被何孟接连撂了三跤,从此埋下了他内心对何孟的仇怨和反感,也从那时起,他与何孟相遇,就不再说话、也不再相互致意了。两人都接受了新的现实,他们见面就装做不认识。
伍香珍:“小弟你怎么这么说话,咱是宋家说了几大车的好话,上门求咱们,咱们看他可怜,才看在乔伊细爸妈的面子,答应帮帮他的,说来又不费咱们什么。”
吴勇强酸不溜丢地拉长了腔,眯上眼说:“那是昨天,昨天宋家还没有着落的时候,只有靠咱们,今天不一样了,今天宋家找到靠山了,形势自然就会大不一样了。”
伍香珍:“别管他找谁,他总迈不过秦所长这一关吧。咱们给宋家介绍的关系一定还有用的。”
吴勇强:“这可不敢说。嫂子,正因为过于相信秦所长,小弟今天可算是丢人丢大了。”
伍香珍:“怎么会呢,秦所长也是老朋友了。”
吴勇强满是妒忌地说:“我说的可是我刚才亲眼所见,人家那真叫前呼后拥,前有秦所长的警车开道,后有屠豆中队长和曾凡大队长的警车殿后,你知道中间一辆车都有谁?”
伍香珍:“小弟,中间一辆车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那有什么,反正‘包子没咬馅没洒’,小弟何必自寻烦恼?我猜中间一辆车,要么是何孟的姑妈何艳萍,要么是何孟的姑父崔全泰。”
吴勇强:“嫂子,小弟今天受得刺痛可是不小。何孟今天的阵容堪称豪华。一位是韩天保,一位是韩总的助理田怡然。”
伍香珍:“韩天保出面,由秦所长警车开道也属正常。小弟你气什么?韩天保原本就比咱们有实力,小弟你是知道的,这更不值得你生气了。”
吴勇强:“我知道,我知道,我太知道了。”吴勇强说话的语气还是透着一股酸酸的难受劲。吴勇强无比在乎的是,他今天在宋淑玉面前,异常惨痛地丢失了莫大的尊严。
吴勇强结束与嫂子的通话,内心仍然恨意未消,丝毫没有开车马上离开的意思。他点燃一支烟,吸了没有一半,就有兄长的电话打进来。
吴智刚:“我听你嫂子说,小弟你刚才气得不轻。”
吴勇强:“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吴智刚有理由担心,小弟当着韩天保的面,如果流露出了不满情绪,难免会坏了他谋划中的好事。“我和韩总刚建立起不错的交情,我还指望马上有一个大的飞跃。小弟要站得高看得远才可以,不能因小失大,要学会放长线钓大鱼。你要学你嫂子的稳重,不要学我的急脾气。”
吴勇强:“哥,放心吧,我不会干蠢事的。我不马上回去,是因为这里马上就有仗打了。我不知道他们都是谁派的,一共有六名打手,加上不下车的两位,他们总共有八人,一个个的像工蜂,更像工兵,每个人的腰间都揣着一样硬邦邦的家伙,跟咱们培养的打手差不多,干同样的活嘛,大同小异,也不稀奇。所以,我知道,我面前马上就有好戏看了。”
吴智刚:“小弟,你是发现有人跟踪韩总吗?”
吴勇强:“至少我不相信,他们费这么大的劲,是来跟踪龟儿子何孟的。不管从哪方面看,何孟还不够资格被人跟踪。这条马路很背的,往这边来的车辆,基本上都是来看守所的,在他们这两辆车前面的,只有韩天保他们的车。我一直守在篮球场,对进出的车辆都有印象。”
吴智刚:“那你如果确定是跟踪韩总的,要么告诉他被人跟踪,咱们可以白捡一个好,这可是一个天大的人情;要么现在就离开,千万不要留在那里看,对咱们来说,那可是要倒霉的破事。”
吴勇强:“要我给他韩某人通风报信,难道我闲得蛋疼?算了,我还是现在就走吧。”
吴勇强自出道以来,为了江湖恩怨的事,也没少派出打手,于暗中盯梢,伺机打别人的闷棍,他的观察,他的眼光,因为掺杂着自身的经验,自然有其敏锐的一面。
吴勇强驱车往市区方向前移五公里,那里是马家渡的大桥,桥下是约百余米宽、水深约九米的济河,吴勇强就在桥头的马记饭馆门前停车,进去点了四个小菜,坐下来一边喝着冰镇啤酒,一边留意路面上的情况。他相信,如果那帮人不是笨得出奇,一定是在桥上把仇家堵得死死的,同时选择在桥上动手。因为此处是远离市区六公里的郊外,公路两边都是菜地和庄稼地,被围追堵截的人,发现自己陷入危险,肯定会选择弃车逃跑,那岂不等于白费劲了。为了把他困住,防止他往庄稼地和菜地逃窜,这附近,大概只有马家渡大桥的地形,最有利于突然发起攻击了。
……
曾凡大队长,今年三十六岁,他十八岁应征入伍,二十八岁以营级军转干部的身份从警,最早是副科级的探员,从警一年以后升任副大队长,至今从警已有八年,现在是大队长。今天的例会之后,曾凡出于对同事的尊重,接受了秦所长的游说,把原定于今天下午四点的提审挪到了上午进行,这是他灵活的一面,算是他给足了秦所长和韩天保个人的面子。但是,只安排家属见面,不给家属与在押人员会谈和接触便利,而且是隔着厚厚的隔音的玻璃墙,保证距离在十米开外,会见时间三分钟,不许打手势,限定一人。这些严格的细则又说明,曾凡大队长同时有着其职业的原则性的一面。
秦所长走进所长办公室,打内线电话召来值班的手下,才从部属的口中得知,乔伊细和宋朴石,今天都生病了。乔伊细患感冒,咳嗽、起烧,正在输液治疗。宋朴石是水土不服,拉肚子拉到腿软,早晨开始输液。这种情况下,安排家属会见和提审都得后推约一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