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淑玉从陈哲厂长的家中离开时,陈厂长当面和她说了,他会派小车去柳沟村接她的爸妈回家。淑玉生怕自己回家晚了,误了照顾爸妈,一出宋湾酒厂的家属院,就在门口租了一辆面的,不出五分钟,淑玉就先于她的爸妈回到了家里。烧水、洗菜、擦地板,干完这些家务,又等了半小时,奉陈哲厂长之命去柳沟村接宋传喜和苏桂英的小车,载着一脸倦容、疲惫不堪的宋传喜和苏桂英回来了。亲家乔福田、娄蓝群也跟着坐这辆车来了。他们两口子,身上一点伤也没有,他俩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自由,乔福田的堂兄乔福禄,当着众多族人的面,并没有过于难为他们,这应该是为了避免家族分裂,维护乔家表面上的团结……他们刚进屋,还没顾上给厂长的小车司机泡茶,又有刘健副厂长带队的厂领导来慰问,随行的有工会主席张朝晖、车间主任乔羽,还有厂医田森林,他们每人负责携带一件慰问品。
在宋传喜一家忙于接待刘健厂长带队厂领导时,伍香珍也是买了礼品,开车赶来宋家问候,只是看出来宋家有客人,伍香珍把车稍稍开到离宋家百米远的路边等着。
老宋和苏桂英此番被人捆绑、威胁,恐吓、殴打,身上受的伤倒也不算重,只是受的惊吓可不轻。
厂医田森林认真地给宋传喜、苏桂英检查一遍身体,给他俩服了药,吊起点滴,厂领导就在床头跟前,当面说些安慰的话,并带来了陈哲厂长的关心,说厂长特批了宋传喜和苏桂英他俩十天假,让他俩安心在家调养身体。
刘健副厂长特别作了说明:“老宋,希望你们能看开一些,发生这样的事,虽然对你无礼的人,还都是咱们一个厂的职工,但无论是事情的性质,还是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或者是起因,都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厂长管辖的范围了。陈厂长所以出面过问这么一件属于治安,属于法律,属于派出所过问的事情,主要是你女儿很会说话,说得让领导感动,所以才出手帮你们一把,但这终归不是一个厂领导总能出面,总能帮上忙的事情,因为社会是复杂的嘛。”
那意思很明了,如果宋家经历此番遭遇,心里有气,轻举妄动,主动去联合宋姓宗亲今天参与闹事的那些人,回头再去给乔家杀个回马枪,如果因此再起事端,陈哲厂长可是爱莫能助了。
在宋传喜两亲家,和围观的那些人眼中,对于宋传喜和苏桂英突然被释放,都是出乎他们意料和怎么也看不懂的事情。刘健这会不说,宋传喜、苏桂英自然也不清楚,乔福禄的人怎么突然发了善心,就下令放他们回家了。这会儿当面听刘健厂长这么解释,宋传喜心里自然也就明白了,原来是自己女儿救了自己。刘健想要说的意思并不完整,刘健接着说:“希望你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安心在家休养几天,不要再与乔家发生冲突,宋家无论谁找你们出头,你们也不要答应他,最好不要再追究对方了,需知冤仇宜解不宜结的道理。”
宋传喜听了刘厂长的这个意思,没有吭气,只是叹息。他经历这一通折腾,好像还心有余悸,明显地有些情绪低落,寡言少语。
刘健好像仍然不放心,临走还要再交待一番:“陈厂长还特别交待,一定不要忘记介绍厂内的形势。现在所有的党员干部,班组长以上的、车间主任、副厂长都得放弃休息,回到厂里,在乔姓职工和宋姓职工之间作工作,反正不允许再发生一次上百人的械斗!你们想想,我们这些人,谁敢拿这事当儿戏?打仗,终归对谁都不是好事吧?”
宋湾酒厂厂领导的一片苦心,终于从苏桂英这里得到了他们期望的表态。
苏桂英:“放心吧,刘厂长,我们现在和谁都不惹气。比起我儿子遇上的事儿,我今天这个事,顶多就算一场恶梦罢了,再说这恶梦还过去了,还和谁起争吵?领导又派车去接,又上门慰问,领导又没做错什么,还派田大夫上门治伤,我们一家都很感激的,我们还能不知道好歹再去惹事吗?不会的,放心吧……”
刘健:“有你这些话,那就好。我们可要赶去向陈厂长汇报了。我们会把你说的这些话带给陈厂长的。说真的,连我都没有想到,今天这件事会这么和平结束,这都是多亏你有一个好女儿呀!不是你女儿去陈厂长家报信,等一把手得到报告,还真说不好会乱成什么样,要知道,偏赶上是周末,厂部的领导,连我在内都休息了。”
刘健厂长一行五人和去柳沟村接回宋传喜的小车司机走后,乔福田和娄蓝群留下来没走,两亲家总得说说,一方是儿子、媳妇,一方是女儿、女婿的,如今在看守所关押着,家里该怎么办?他们正说话,一直等在外面没有露面的伍香珍就来敲门了。
吴家行事,向来都是要看准时机的,一般来说,只要吴家派出伍香珍亲自出马,那一定是要大赚一把的。伍香珍今天出马,这是打算替吴勇强赚回宋淑玉作为他媳妇的。
淑玉开门把伍香珍引进来,伍香珍的露面,淑玉也不觉得意外,因为她的爸妈原来就是说好了去吴智刚家的。父母就是在与吴家仅有一墙之隔的乔福田家,受到乔福禄的那帮人凌辱的。伍香珍见面便称宋传喜四叔,称乔福田九叔,这不是说他们连着亲呢,这只是从上辈,从祖辈相传下来的排辈,伍香珍当然也可以不那么论,见面可以不那么称呼,但他们自来都没那么小家子气过,她不做这种毫无意义的改变。
伍香珍:“四叔四婶子好些了吗?”
苏桂英:“侄媳妇,你来坐坐,说说话可以,怎么还花钱呀?”
伍香珍:“四婶子,也没花啥钱,既然来看看,怎么能空着手呢?应当的,应当的。”
苏桂英:“侄媳妇,你看,我们两亲家商量好请你吃饭……”
伍香珍:“四婶子,请不请的,我和智刚都心领了。该帮忙的,咱就得帮,咱不能说外话。请客的事嘛,也是需要的,只是四婶不要单独为了请我和智刚花钱,那你得请多少遍?该省的,咱还是得省,我看还是请办事当紧需要请的,我和智刚出面,就当宋家的陪客吧……”
苏桂英:“那侄媳妇的意思,明天先请谁吃饭?”
伍香珍:“我和智刚商量过了……当紧要请的,当然是脸面前最有用的人啦。”
苏桂英:“我是明白人,侄媳妇你说吧,我全都听你的,你不用担心花钱的事。老话说,花钱消灾,既是该着了,那这个钱,就不能省了。”
伍香珍:“常言道,备席容易请客难。说的就是你愿意请,人家却不愿意吃。”
苏桂英:“说得是呀,侄媳妇,这全靠你和智刚替俺家张罗,侄媳妇一定多替我们说好话……”
伍香珍:“四婶你放心吧……明天晚上,就请看守所的一把手吃饭吧!”
苏桂英:“哦呀,了不得呀,侄媳妇好大的面子,你说一句话,都能请动一把手喽!”
伍香珍:“那得看替谁家办事跑腿呀?该省的都得事先替你想到,一步到位多省事?”
苏桂英:“一场饭,说起来只算开个头,今后要跑的地方,要去的衙门多了,侄媳妇和智刚这么忙的人,怎么可能天天陪着?你就是愿意陪着,我们也不敢心存妄想,也不敢天天上门去请呀。可是,我们去找大官小官,两眼一抹黑,谁认识咱呀,想起来我就头疼。”
伍香珍:“四婶子,你不用担心,这我也替你想好啦,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不是我和智刚有没有时间的问题,却是我俩加在一起,也不如我给你介绍的人本事大呀。”
苏桂英:“你说什么,侄媳妇?你给我介绍一个人?那他有时间吗?”
伍香珍:“当然有时间了。再说,他又不是外人,要不我们怎么能说请就能请得动呢?”
苏桂英:“是呀,是呀,你说的他是谁呀,怎么和你家这么仗己?”
伍香珍:“可不是仗己?他是我家小叔子,能不仗己吗?到底是自己兄弟呀。”
苏桂英:“真的吗?”
伍香珍:“四婶子,你不用担心他的本事。我都想好了,这跑腿的活,可不简单,还是让我家小叔子陪小妹跑上跑下的最好了,我小叔子在公安、政法口的同学、朋友多的是。”
苏桂英:“这我都听亲家说了,我想只是说说罢了,不能当真的。咋也想不到,勇强真答应你啦!”
伍香珍:“四婶子是想着勇强他不干是吗?”
苏桂英:“是啊,侄媳妇,这个重亲故、重亲情,得是咱们这些,多少上一点岁数的人才有的。勇强他那么年轻,咱这非亲非故的,一个地边子邻居家的事,怎么敢想他会关心,又正是人一生中最贪玩的年纪……可不敢想麻烦他呀!”
伍香珍:“四婶子,可不要说麻烦不麻烦的,勇强他都答应了。我跟你说,四婶子,这在外面,不知内情的看不出来,其实,说句不怕自己丢面子的大实话,就是他哥智刚有事,还要我家小叔子勇强牵线搭桥,给介绍关系哩。远的不说,就说这次必定、必成,为小孩子剃辫子办酒席,在酒桌前行酒令,和邻居家斗嘴皮翻脸,因为这个打架的事吧,这前前后后,市里、区县,我和他哥什么都不要过问,全是小叔子勇强一个人在跑这些事!”
娄蓝群:“那当然了,你家勇强书念得好吗,人家是大学生吗。那可不就不是一般人了。”
伍香珍:“我小叔子心又细,考虑问题又周到,脾气又随和,为人又实在,无论走到哪里,周围都是他朋友,那真是见啥人说啥话,能耐大着哪!”
苏桂英:“那敢情好,敢情好!”
伍香珍:“这今后,有我家小叔子在,我们吴家、伍家不怕宋湾、柳沟的个别人害红眼病没事生事,起哄打架哩!”
苏桂英想到自己今天受的罪,心里自然恨死了乔家的人。“要不是我儿子出事了,我不是好说话的人,不能让人打了就白打了,就是粪堆还有气呢?难道我就是好惹的吗?你说是不是,侄媳妇?”
伍香珍:“是呀,我和四婶子是一个态度,咱不欺负人,咱也不怕想欺负人的人……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