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宋家三口,关起院门在家中说话,忽然听到院门口有人敲门,听声音是亲家乔福田和娄蓝群找上门来了。宋传喜小声嘱咐女儿,“我去开门,你躲爸爸后面……看外面可有乔家的人……要是不好,你就报警!”
宋淑玉也是成年人了,身材高挑,早已高出她妈半头,足有一米六、七的样子,在客人的眼皮底下往哪藏啊。淑玉没有躲起来,只管大大方方地和乔福田、娄蓝群打了招呼。“乔叔、娄姨,进屋和我爸妈说话吧!”
客人进屋,老宋还是警惕地用眼神叮嘱女儿,赶紧的,赶紧的到外面看看。
宋淑玉在自家小院的周围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周围隐藏有乔家的任何一门亲戚。宋淑玉转一圈回来,却见爸妈和乔福田、娄蓝群他们要一路外出。
临走,娄蓝群很是和气地说:“姑娘中午不用等你爸妈回家吃饭了。我和你乔叔,今天中午请伍香珍两口子吃饭,你爸妈就算留下来替我陪客了。”
淑玉知道,请人办事,自是免不了花钱请客、送礼这些俗套的,大家都是这样,且不管你心情如何。她也清楚,在宋湾一带,吴智刚的名头,也是非常响亮的,请他出面和络事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如今宋家遇到这样大的麻烦,吴家能看在近邻的份上,帮一把忙,出一份力,也是送给宋家的一个天大的人情。
乔福田、娄蓝群从柳沟村来的时候,搭的是同村人的便车,回去的时候,就没有碰巧的顺路车可以坐了。宋传喜路边招来一辆面的,一行四人就全都上了车,径往柳沟村驶去,目的地是去邻近的柳沟村,为宋朴石的事情,上门去请和乔家紧挨着的吴智刚两口子出面,帮忙介绍一些有用的关系。按上辈延续下来的辈份,吴智刚两口子,还要称呼他们四人为长辈,虽然他们年岁差不多,但辈份就是辈份,这在典型的传统社会里,还是必须遵循的礼节。
面的载上一行四人来到柳沟村,到了乔福田的家门口,乔福田两口子不好意思,到自己家门口了却不招呼亲家。于是,就得先往他自己家里坐上一会,所以都径直进了乔家的小院。宋传喜和苏桂英,跟在亲家两口子身后,刚进乔家的小院,就觉得身后来了一众人等,不知是干什么的,只是来的人太多,竟让他感觉太不寻常,心里不由得就是一惊。宋传喜忙慌问:“亲家,这都是谁?”
乔福田同时听闻脚下步声和宋传喜的那一声疑问,才要回头看看家里突然来了些什么人,却被涌上的人,用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套袋,突然蒙住了乔福田的脑袋。乔福田在自己家里被闯进来的人拿住了,他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连声告饶:“好汉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娄蓝群气得大声质问:“你们干嘛,哪个请你们来了,你们这是多管闲事!”
可能是嫌女的话多,来人给娄蓝群的嘴里塞上毛巾,再往她的头上套了同样的一只帆布口袋。这些都做得非常麻利。宋传喜和苏桂英只是认出,这些用来蒙头的帆布袋子,全是一个样式的,都是他们厂子里也曾用的。或许就是从宋湾酒厂流到私人家的。
宋传喜完全没有领会娄蓝群那一声质问的含义,却还误以为自己今天在柳沟村遇上抢劫的了。他的大嗓门便吆喝起来,“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抢啦,抢啦!不好啦,抢啦!快来人哪!”
老宋立即被数人按住,塞嘴、套头、捆绑了起来。苏桂英没有呼救,听她冷静地说劝道:“大家都不是太远的人,你们不要伤害我们这些人。”
有人冷笑道:“今天谁都不要整治,就得先整治你这婆娘,就你这婆娘最刁毒!看你还敢鼓捣你儿子去捉奸!”说话,就有人上来给苏桂英塞嘴、套头,捆绑了起来。
……
淑玉正在街边行走,手里拎着刚从街头买的面条,爸妈都不在家,她想好了自己煮面条吃。就是走在回家的路上,迎面见家在柳沟村的男同学刘奔,驾驶摩托车,后面还驭着一个人,见他挥汗如雨地在街头旋寻,不知他们在干什么。她停在路边等他们过来。淑玉认出了后面坐的女生是苏小娥,也曾是她的同学,还是淑玉妈妈苏桂英娘家的亲戚,他俩是一对刚定亲的情侣。他们俩同在宋湾酒厂车间里上班。“刘奔,你俩慌里慌张的找谁呀?”
苏小娥:“淑玉,我俩就是找你呀,可把我俩急死了,打电话你家里没有人接,你爸妈出事了,快想个办法救救他们吧,太可怜了!”
淑玉:“怎么啦?我爸妈刚从家里出去时候不长啊!”
刘奔:“唉呀,你家里人还不知道吧,宋湾酒厂炸了营啦,乱成了马蜂窝了,从早晨到现在,姓乔的和姓宋的吵骂了大、小十几场了,还有动手的哩。姓乔的恨你哥哥那事,让他们姓乔的在宋湾大丢丑,要把你爸妈捆绑起来游街示众,赔礼道歉,消除影响,游完街,还得挨个游宋湾酒厂的几个大车间。”
淑玉:“他们打我爸妈了吗?”
苏小娥:“打呀,怎么会不打?蒙上头打的,逼他们答应去游街,接着游宋湾酒厂。”
淑玉:“乔伊细的爸妈呢?是他们请姓乔的当打手的吗?”
苏小娥:“不是呀,乔福田、娄蓝群也给蒙上头绑起来了,不过没有动手打他俩,逼着叫他俩承认,他们这些人,都是他两口子请出来替他乔福田家出气的。”
淑玉:“娄蓝群答应了吗?”
苏小娥:“娄蓝群跪下求他男人的兄弟和堂兄弟,还有他们姓乔的宗门人,不要把她女儿硬往死路上逼。他们去了二百多人哪,乱轰轰的,也不知道他们听谁的。”
淑玉:“那我怎么办呀?我去柳沟村吗,我去找这些人讲理去。”
苏小娥:“你傻呀,你那样做救不了爸妈,还把自己也送给他们这些发疯的人来发泄。他们会把你也绑起来游街的。你千万别当他们不敢!”
淑玉:“那我怎么办呀?我去派出所吧!对,我去派出所,警察叔叔不会不管我的!”
刘奔:“不行,派出所最多管这一次,管不了下一次,还有下下一次。”
淑玉:“那我怎么办呀?”
刘奔:“你找厂长,找一把手。厂长管不着法律,但厂长管着了工人的饭碗。你明白吗?”
……
淑玉几经打听,辗转找到了陈哲厂长的家。但是却遇到了保姆的挡驾。
“你好,我找陈厂长有事。麻烦你替我说一下。”
“陈厂长不在家!”
“不在家,我要打陈厂长电话,麻烦你告诉我陈厂长的电话号码。”
“我跟你说实话吧,陈厂长在家休息,你有事,明天到厂长办公室找吧!”
“我等不了,我有急事,请你帮帮忙!”
“我去替你问一下,我怎么和厂长说?”
“麻烦你借我一支笔,免得你学话的时候费脑子。”
“好,那这个省事,我给你拿笔。”
淑玉接过一支铅笔和纸,写下了这样一行字:我是宋朴石的妹妹,宋传喜的女儿,我叫宋淑玉,我有要事求见陈厂长!
保姆替她把纸条递上去,不大一会,保姆回来说,“陈厂长起来了,你进来吧!”
……
陈哲厂长:“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吧。”
淑玉:“陈厂长,你和我爸爸年龄差不多,我叫你陈叔叔可以吗?”
陈厂长:“我不太接受别人见面叫我叔叔,你还是叫我厂长吧,这样我也好公事公办。”
宋淑玉:“陈厂长,我是为救我爸妈,才不得不打扰你休息的。我爸妈被宋湾酒厂姓乔的宗姓亲戚绑架了,他们要逼着我爸妈游街示众,还要到宋湾酒厂游各大车间示众,要他俩赔礼道歉,消除影响。”
陈厂长:“有这事吗?什么时候?”
宋淑玉:“就是现在,我爸妈正在受苦。”
陈厂长:“在哪?”
宋淑玉:“现在应该还在柳沟村。”
陈厂长:“就照你的说法,姓乔的想干什么呢?”
宋淑玉:“陈厂长,他们想出一口恶气。他们还相信,把事情闹大,就能消除影响。陈厂长,你相信吗?”
陈厂长:“事情闹大了,影响面也会跟着扩大了,不可能消除影响的。”
宋淑玉:“原来,陈厂长你也同意。我家嫂子从小养成了公主脾气,陈厂长也有听说吧?”
陈厂长:“乔伊细喜欢张扬的个性,我还是知道的。她身上的公主脾气,也是大家公认的,也不算多大缺点。”
宋淑玉:“可是,陈厂长,有公主脾气的人,往往又比较脆弱,经不住多大打击……我嫂子遇上一点麻烦就哭天抹泪,就能说明,她乔伊细还真不算是一个汉子。”
陈厂长:“乔伊细就是天生的爱哭。这和你要救你爸妈有关系吗?”
宋淑玉:“陈厂长,和劝说姓乔的停止伤害有关系。因为这么样把事情闹大,谁能担保乔伊细,不会一时想不开……这实际是把她往死路上逼呀!结果可能就是,姓乔的族人,一心想替姓乔的女儿出气,最后,姓乔的逼死姓乔的女儿。”
陈厂长:“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但这事从哪看都不是我安排的,谁告诉你来找我的?”
宋淑玉:“陈厂长,你别误会,不是说你有责任,而是说你可能有这份热心肠在里边。真的没谁告诉我这事得去找厂长,这真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别无他法,心里一时着急,就想到了找陈厂长!”
陈厂长:“这件事确实不是我安排的,你可以找派出所。派出所比我更有权威。”
宋淑玉:“我知道不是陈厂长安排的,可我相信,陈厂长一定有能力阻止,不让最坏的情况,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如果陈厂长事后知道,一定会生气,那么多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事先和你报告一声,让你有时间来去阻止。我现在给陈厂长报信来了,陈厂长已经知道了……”
宋淑玉说到这,停了下来,不往下说了,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陈厂长:“宋姑娘,接着往下说呀,怎么不说了?你来报信了,陈厂长已经知道了,怎么样?你这丫头真厉害,你刚才说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你没有说出口的意思我也明白了。我知道了,我却没有去阻止,我就免不了,受自己内心良心的谴责,是吧?”
宋淑玉又在这时再次含糊其辞:“我很抱歉,陈厂长,打扰你休息了。”
陈厂长:“我确实能够阻止,我要到外面打几个电话,因为这件事涉及的,难免都是一些熟人,我得替某些心理阴暗的人,尽量在你面前遮些丑,这样阻力也会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