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一天已经落下帷幕,星空之下万籁寂静,无边无际的林海在夜风下微微起伏。
火堆前,莫离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神情呆滞。木架上的野兔已经烤熟,金黄的油脂顺着皮肉滴落,砸在木炭上嗤嗤作响。
莫离这几天一直徘徊在炎易森林的外围,倒不是他迷失了方向,只是再往深处走,就是传说中的“死亡区域”了。炎易森林深处潜伏着无数洪荒异兽,且不说四凶兽中的“云荒”,单是其他高阶魂兽就已经足够他吃不了兜着走,莫离实在不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
行者境的实力在炎易之森实在不值一提,再加上如今前途渺茫,莫离心中苦闷,伸手狠狠撕下一条兔腿,闷头大啃特啃。
就在这时,林子里突然传来了踩踏枯叶的声音,莫离惊得跳起,手持兔腿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兔子烤得不错嘛!”
随着清朗的话语传来,阴暗处缓缓走出一个清瘦的身影。那是一个衣着普通,相貌也是让人记不住的男子,略微斑白的长发被随意束在身后。莫离心里蓦地一惊,来人的相貌不是看不清,只是无论莫离如何仔细,竟都记不真切!
莫离从未想过一张脸竟能呈现众生万象,在他所有认识的人中,无论是泽古希的俊逸、小胖的憨厚,抑或是隔壁老叔的粗狂,所有的特征都能在那张脸上找到!那个男子看起来就像任意一个他所熟悉的人,以至于莫离虽然能够看清对方的五官,却是无论如何都记不住对方的长相!
莫离心中大骇,不禁退后一步,大声喊道:“你……你是谁?”
男子也不答话,只是乐呵呵地动手撕下一片兔肉放进嘴里。他一边慢慢嚼着一边坐下,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见到莫离还站着,他微微一笑,道:“相逢即是缘,我又没有恶意,只是想讨些兔肉吃,你那么紧张作甚?”说罢再不管莫离,自顾自撕下一条兔腿吃了起来。
那人倒是吃得畅快,只是莫离见状大怒,暗想自己这段时间提心吊胆,现在连烤个兔子都不得安生,那兔子好歹是自己弄的,凭什么那人就可以吃得心安理得,自己却要在一旁傻站着不动?
莫离索性坐下,赌气般飞快把手里的兔腿吃个精光,也许是吃得太急,一块兔肉竟是卡在了喉咙里,咽不下去却又吐不出来。莫离顿时脸色涨红,掐着脖子死命咳嗽,对面那人见状赶紧过来,又是拍胸又是抚背,折腾了好一阵让莫离把那块肉吐出来。
男子笑了笑,坐下继续吃他的兔肉去了,莫离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他望着满嘴油渍的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刚才真是多亏你了……对了,你大半夜的,,怎么跑到炎易森林里来了?”
男子吃下最后一块兔肉,顺便舔了一下手指上的油,道:“我是来找你的啊!”
莫离闻言只觉脑子一片空白,心想到底还是找来了,这时男子摆了摆手,笑道:“不过我可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这次来是要帮你的。”
“帮我?”莫离半信半疑,“我们认识?”
“现在就开始认识。”男子整了整衣衫,傲然道,“我是一个星象师,名号星矢,想必你应该听说过我。”
“没有啊。”莫离掏心掏肺地答道,“你确定认识我?”
“我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认识你了。”男子笑得很诡异,“我们可是同类啊,九幽!”
莫离惊得目瞪口呆,指着那个名叫星矢的男子却又一时说不出什么,星矢拨开他颤抖的指头,淡然道:“九大神魂各具神通,我是当中的‘先知’,能够看透一定范围的未来。不仅如此,我还拥有一次改写过去的机会,当然这需要付出极惨重的代价。”
“那……那‘九幽’具备的能力是?”莫离迟疑着问道,时至今日他算是接受了身具神魂的事实。
“掌控世间一切负面力量,是所有魔性的聚合体。”星矢想了想,补充道,“当然要想发挥那种程度的力量,只有完全觉醒的神魂才能做到,不过……一般来说不存在完全觉醒的神魂。”
“……是因为那什么‘神的意念’吗?”莫离小心翼翼地问。
“这也是一部分原因,但最主要的是因为,所有神魂在完全觉醒之前,往往就已经被自身的力量毁灭掉了。”星矢叹道,“就以我为例子吧。所有‘先知’所看到的未来,其实就像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蛛网,因为未来是有很多种的,任何一件事的变动都会改变未来。
随着能力的觉醒,我所能看到的未来会越来越多,自身所能发挥的作用也会越来越大。总有一天,我的灵魂会迷失在那错综复杂的未来里,再也返回不了现实世界……到时候,我所有存在的痕迹会被抹得一干二净,世上再没人会记得‘星矢’这个人。”
星矢顿了顿,望着莫离:“至于你九幽,随着能力的觉醒,你会不断吸收世间的负面力量。迟早有一天,你会入魔,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疯子,直至最后爆体而亡。”
林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木柴爆裂的噼啪响,许久之后,莫离苦涩地问道:“这就是神魂者的宿命吗?”
“是啊,为了躲避神之意念的追杀不得不提升修为,可是提升修为又会加剧神魂苏醒。而且,一旦神魂融合了对应的那个魂兽,神魂苏醒便是完全不可避免,可以说是与日俱增。”星矢说罢,忽然看了莫离一眼,眼神有些怪异,“除非有谁愿意保护你,帮你抵御神之意念的势力,不需要你去提升修为。”
莫离闻言一怔。
“好啦,既然我们是同一阵营的人,我不介意为你泄露些天机啦。炎易森林里有一处传送阵,是历代探险者的必经之路,明天天一亮我就带你过去。你储物戒里不是有两块魔晶吗?到时再加上我身上的五块,足够你启动传送了。你要记住,出了传送阵先去找一个叫墨城的地方,那里有你的大机缘哦!”
“我为什么要信你?你要是骗我的咋办?”莫离很不喜欢这种任人摆布的感觉,赌气般站起来望着星矢,“什么先知九幽,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好吧。”星矢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就把一种未来先告诉你……如果现在不把火堆扑灭,你可以数到一百二十七息,到时会有一头炎牙虎出来和你交流捕猎心得,你敢赌一赌吗少年?”
“赌就赌!”莫离虽然心里有些发虚,但少年热血使得他不愿轻易低头,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好!现在开始计时啦!”星矢笑眯眯的托着下巴,望着莫离刻意背对着他的身影,“一百二十四了喔!”
时间就这么地过去了。
“二十、十九、十八、十七……”星矢认认真真地数着,“十二、十一、十!好!现在你自己数!”
“为什么?”莫离气哼哼地转过身来,发现星矢连影子都没了。
“废话,我要躲起来啊!”大树上方传来了微弱的话语。
片刻之后,林子里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虎啸,伴随着呼爹喊娘的惨叫声。
……
三天之后,一个中年男子来到了一处玉石铺砌的祭坛前,身后跟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年轻人。
“好啦,把魔晶给我,我帮你启动传送阵。”中年人脸上满是人畜无害的笑容,只看得年轻人心里阵阵发慌,磨蹭片刻后,还是取出东西交了过去。
“不要哭丧着脸嘛,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怎会害你呢?”中年男子脸上笑意更浓了,“站上去吧!”
片刻之后,一阵白光冲天而起,待到光芒减退,祭坛上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中年男子依旧乐呵呵的样子,他的身后,一个白发银眸的男人正默默地站着。
正是那个精灵,凯迪斯。
“你虽然救了我,但我并不认同你把那个孩子送过去,他不应该踏入那些纷争的!”凯迪斯沉声说道,眉眼间隐约含着怒气。
“你以为把他困在这个地方就是保护他?”中年男子的笑容渐渐消退,“这个天下即将倾覆,在那样的乱世里,你以为九幽能够置身事外吗?”
凯迪斯沉默了,中年男子转身离开,在经过他身边是微微一顿。
“其实有那么一种未来,神魂和这个天下的宿命是有希望改写的,只是那个未来,需要那个孩子的存在。所以请放心,不仅你们炽木在保护他,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