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破戒了。”阿舍眼神复杂的看了看延渡,留下这一句话,转身向营帐大门走去。
“你们吵架了?也是难得。”
走到营帐门口时,阿舍停在长一面前,拿出怀里的果子,“道见不同,争论了几句,争不过他,只能骂他了。”
“哈...阿舍你越来越有收拾他的手段了。”长一轻笑着接过果子,也不洗就一口咬下去,满喉的清润,令她满足的伸了个懒腰。。。
阿舍微微偏头,余光扫过正埋头怔怔的立在那里的延渡,没有说话,就拉着长一走开了。
“破戒了?怎么会?什么时候呢?。。。”
延渡立在原地,怀里的果子一个个落在地上,滚下了山坡,溅了些许汁液在他脚背上,样子有些狼狈。
“是了,那个时候吧。。。”
依旧喃喃自语着,久久没有回神。
“宫长一,老夫今日死在你一个小娃娃的手里,算是老夫杀伐多年的报应,只求你,善待这些无辜的将士,他们只是听令行事,并无过错。”
翌日的战场上,郴州城外。
戎马一生的老将林翰身中数箭,拄着剑柄,半跪在黄沙之上,半口鲜血还没有吐出来,倔强的忍着身上的剧痛,为身后寥千的将士求着情。
长一一身肃杀的暗红色战袍,手里拿着刺虹,翻身下马,踩着染了血迹的白靴,来到林翰面前。
“老将军,在宫中时就曾听师父念叨,说老将军是他老人家一生,最心心相惜的挚友,您与他旗鼓相当,长一原本不愿冒犯,只是如今走到这一步,实在不得不为。望请您见谅。”
说着,在林翰面前深深一鞠躬,三军肃穆。
“他倒是教了个好徒弟,只可惜没给自己挣得个好下场。”林翰想起那个处处与自己争锋的闫渠,心下一阵惋惜。
“好男儿,自该战死沙场,师父死得委屈,我当然知道。”
“他?。。。难道?”林翰诧异的抬起头,布满血丝的浊眼盯着长一,像是要剜出一个洞来。
长一淡淡看着他的表情,波澜不惊的模样,“他该是你最了解的人吧。”
林翰一阵沉默,忽的又哈哈大笑起来,“老夫明白了,当真是老糊涂了。”
“老将军,您是我师父辈的,于情于理我都下不去这个手。当然您戎马一生,战场才是您最好的归宿。师父未能达成的,只能由您替他达成了。”
长一转过身,向着自己的战马走去,“也但愿师父不会怨我,泉下有知哪怕责备我也认了。”,闭上眼咽下一阵苦楚。
林翰知道她的意思,硬撑着站起身来,蓦地拿起剑直直的朝长一后背刺去。
“噗。。。噗。。。”几声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林翰睁大着眼睛,倒在黄沙掩盖的血泊之中。身上又多了几支箭羽。
拉着马缰,纵身上马,看了看地上玄黑的铠甲映着血光,身后的几个弓箭手也收起弓箭,放在背后。
“遗体送回肆宫。剩下的那些人,编入工兵列。”
“诺。。。”那几声承应的将军也随着翻身上马。
此役过后,长一没有占领郴州,绕道而行继续朝肆宫开进。原因有二:一是因为要替林翰将军停灵,自己也实在无颜在他灵前出现,愿逝者长安;二是,郴州被困多时,城中早已人烟无至,林翰一生也不贪财,没什么战果给战士们享用的,去了也是徒劳。
于是绕道向肆国最富饶的楠釉城行进。
隐在队伍后面的延渡默默念了念几声佛节,看着前方高马上的暗红色身影,不免担忧起来。
“新帝登基,慰劳三军,三月缟素,不得用兵,不得用兵,不得用兵!!!”
这天,长一正与几个将军在帐中商讨如何把损失降到最小,一举拿下楠釉城,却听到外面一整骚动,接着就是一个宫人手持圣旨驾着快马跑进营来,持明尚未来得及禀报,那宫人就已经跪在账外叩见长公主了。
“怎么回事?”几个将军也是一时困惑不已,私语起来。
“殿下,快出去接旨吧。”持明一阵风似得跑进来。
几人匆忙出了帐门,见一个宫衣素装的小太监,风尘仆仆的举着一个布袋跪在帐门。
见长一出来,那小太监立刻上前拜道:“叩见长公主。”
“宋明?怎么是你?”长一讶异。
宋明是宫长轩身边近身侍候的宫人,同司钤、司里进宫的日子差不多,为人也细心,长一就把他安排在弟弟身边小心伺候的,这么些年来从不离身边左右。
“请长公主接旨!”
长一稍楞了片刻,即跪下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和有力的声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泽文帝薨,朕即位初登,念及前线将士辛劳,不忍苛责,长女为帅,素镐三月,谨守边关,待大战捷传,还朝受赏。三军将士,皆宜为样!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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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长公主。。。接旨吧。。。”
念完圣旨,宋明见长一仍旧跪在地上没有动静,忍不住唤了几声。
“殿。。。殿下。。。”司里轻轻唤了唤长一,止不住有些颤抖。
未待回神,“臣。。。接旨!”
长一的声音,显得无力极了。
持明见状,立刻挥手让其他人先退下,和司里一左一右扶起长一回到帐内,宋明也跟着进去,拉下帐帷时向左右吩咐:“没有长公主召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帅帐!”
“诺。。。”“诺。。。”
“殿下,你没事吧?”司里见长一仍旧没有动静,不免担心起来。
“你去拿些茶水来吧,让殿下休息会儿。”
持明说着撵了司里去了,将长一放在榻上盖好被子,拉着宋明去了外帐。
“怎么回事?陛下他?”
“持明,你好生照看公主殿下,宋明知道,这太突然,新帝也尚不稳,眼下,是怕殿下这边出什么事,新帝才派奴才来的。”
“那,泽文帝?”
“是中毒。”
“中毒?难道有人行刺不成?”
“尚无嫌犯。眼下只是扣了几个太医宫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先帝病中,连我们新帝都不曾召见,只留下遗旨传位给二皇子,长公主监国。”
“病了?什么病这么突然?为什么司钤不曾传过一丝消息过来?你都来了,没道理司钤动作比你还慢啊。”
“当时那关头,只怕司钤也措手不及。先帝是在大皇子斩刑当日受了寒,太医说心郁伤,没过两日,病越来越重,休朝后谁也没有召见过,只与皇后长谈了三个时辰,后来是有宫人送药进去,才看见皇后跟皇上两个人都嘴角流血,再探皇帝,早就撒手人寰了。”
“皇后?怎么皇后也中毒了吗?”
“是的,太医后来检查,说是鹤顶红,下在茶水里的,皇后中毒不深,但仍在昏迷。迟丞相带着大臣们在御书房找到了遗旨,新帝也是匆忙间即位。”
“皇弟,不...皇上如何?”长一脸色惨白的从内帐出来,扶着香炉柄,样子失魂落魄的像极了大病初愈的人。
“殿下,殿下你没事吧?”持明急忙上前扶起长一。
“我没事。”转头看向宋明,慢慢坐在椅上,“皇上现在如何?新帝?”
“殿下放心,新帝虽然刚刚即位,尚在操持先帝丧礼,尚未举办登基大典。不过一切有迟丞相帮衬着,这才放心派了奴才过来。”
“圣旨的意思,是不要我回去?”
“这是新帝的意思,也是迟丞相的意思。”
“为什么?我父皇殡天,我连回去守灵的资格都没有吗?”
“新帝万万没有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新帝刚刚即位,朝局不稳,加上先帝去的异常,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加上刚刚处置了大皇子,现在朝中有些流言,对长公主极为不利,新帝是担心长公主回去就出不来了。”
“流言?呵。。。说我陷害皇兄,谋逆犯上还刺杀父皇母后吗?”
“这。。。现在一切都还不明朗,迟丞相让小的带话说,长公主现在不在朝中,有些东西从大皇子一事起就不受控制了,他们的目标是长公主,眼下长公主若是回朝,就给了那些小人以把柄,说长公主把持朝政。也对新帝不利。不如先在楠釉城休养生息,这里没有劲敌,长公主又刚刚大败林翰,威名在外,也没人敢找麻烦,倒是个安全的地方,远离朝中,待一切稳定后再得胜回朝,也好从长计议。”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母后怎样?”
“太后先在还在昏迷中,怕是不太好。”
“大概,能撑到我还朝吗?”长一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恐怕。。。不能。。。”宋明不免心疼起眼前这个其实脆弱的女子。
“司钤在干什么?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她现在是瞎了还是聋了?”一丝怒意。
“司钤好像不在上青城,自此事过后,就再没人见过她,奴才还以为她亲自前来面见殿下,禀报这桩大事了呢。”宋明不解的喃喃道。
“不见了?姐姐怎么会消失不见了?”司里拿茶进来,刚好听到宋明说司钤不见了,就脱口而出一声质问。
“消失?呵。。。她向来心机多得很,她若有心要躲,恐怕就难找了。”
长一脸上浮现丝丝冷意,阴沉的脸色,还有苍白的泪珠,阴森得很。
祁国后山,封血桃林。
“流溪,你过来。”轻流苏拿着一封书信看后,转手捏的粉碎,又唤来正在练功的轻流溪。
“师父,有事?”
轻流溪看着师父阴沉的脸色,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
“为师要你,去杀一个人。”
“杀人?谁?”轻流溪瞪大了眼睛,师父一向置之世外,怎么还有仇家?
“去祁乾的军营,杀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