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玥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转过身去:“好久不见。”三年来程浩朗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俊朗,文质彬彬,皮鞋西裤绒呢大衣是他冬季的标配。
“你还好吗?”程浩朗复杂的眼神被眼镜挡住,或许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当真实地面对这个三年前被他彻彻底底伤害过的女孩时,心中的愧疚无言以对,最后只化成“你还好吗”四个字。
“你看我像不好吗?”伍玥仰起头直视程浩朗。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两人再次相遇的情形,自己会不能自已,会哭得一塌糊涂,会……可如今,望着从前的爱人,此时的伍玥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淡定。
“你说Yoyo是不是比以前更瘦了?也憔悴了。”Jessica一手挽住程浩朗的手臂一手拿着咖啡杯喝了一口说:“还是我们美国的咖啡好喝,是不是?老公。”
程浩朗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玥儿,你在这儿呀?”伍玥不用回头已辨认出是严力行的声音。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经被强有力的胳膊搂住,“不是说在里面等的吗?小心累着。”
“里面没位了。”伍玥轻声说。
“朋友?”严力行明知故问,方才刚赶到时正好碰上Jessica拦住不让伍玥离开的一幕。
“这位是?”Jessica诧异地望向伍玥,知道不会得到回应,于是自我介绍说:“Jessica,我先生程浩朗。”
“你好,严力行。”严力行从容地伸出手,而另一只手仍旧紧紧地搂住伍玥。
“幸会。”程浩朗礼貌地握了握严力行的手。
“严先生在哪儿高就?”Jessica迫不及待地问。
严力行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过去,Jessica第一时间接过翻来覆去看了又看说:“严先生是内地人啊?开照相馆的吗?”
“可以那么说。”严力行坦然地笑笑说。
“这个年代照相馆在内地还有市场吗?”Jessica轻蔑地问道。
“这位太太误会了,我是专门为商业产品、媒体广告、明星名模拍照,有时候也会受邀为知名杂志或是网站拍一些专题照片。”严力行不卑不亢地保持着微笑。
“原来严先生是玩高端摄影,有空和Yoyo去LA,来我们家酒楼吃饭,我们请客,老公哈?”Jessica娇笑着看向身边的程浩朗。
“太客气了,我上个月才专门飞了趟LA,为杂志做时装周特辑,可惜玥儿请不到假,她的节目很受欢迎。”严力行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伍玥:“春节后我在LA的理工学院有个影展,到时你一定要请假陪我过去。”然后再抬眼望向程浩朗夫妇说:“两位若是有空也请光临指导。”
“哦?严先生是该校的毕业生?”程浩朗终于忍不住道。
“算是吧,当年做交换生在那边呆过两年。”
“既然有个不错的男朋友就别总想着过去了,不是你的勉强不来,要珍惜眼前人才是,严先生你说对不对?”
“我一直都是往前看,不然也不会遇上那么出色的男朋友,我看Jessica你倒是别老想着过去,这样对胎儿不好。”伍玥微笑着扫过她隆起的腹部。
“生孩子要趁年轻,我可不想做高龄产妇。”Jessica脸色变了变。
“我可舍不得让自己的老婆那么早做黄脸婆,至少等我们环球旅行完再考虑,对吧?”说着严力行搂紧伍玥,低下头在她发顶上轻轻一吻。那意想不到的话和举动让伍玥有些发窘,脸顿时烫起来。
“老公,我累了,回去吧。”使劲压抑情绪令Jessica的脸色颇为难看。
“那,告辞了。”程浩朗保持着足够的礼貌。
“这位太太,给你个建议,回到家务必把手彻底洗干净,衣服也最好换了,刚才我见你拉着玥儿不放,她今天正好感冒发烧。”严力行望着Jessica淡淡地说。
“是的,刚才我已经叫你别碰我了。”伍玥点点头,然后轻声对严力行说:“我也累了,我们也回去吧。”
“好,累了就靠着我,嗯。”说着严力行一手拉过旅行箱一手搂着伍玥向前迈开长腿。
“程浩朗!我要上厕所……”隐约听到Jessica歇斯底里的叫声,伍玥臆想着她捶胸顿足、气得七窍生烟的抓狂相,嗤笑一声瞟向身侧的严力行:“戏不错,只是有点儿过了哈,但,很解恨。”
“还有恨吗?嗯?”严力行云淡风清地笑笑,手却紧了紧怀里的女人。
对哦,还有恨吗?似有非有,连自己也还没弄清楚,不过刚才严力行的言行倒让她很痛快,就像呼出了一口陈年闷气。伍玥没吭声,默默地随严力行走出商场,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车川流不息,牵手、依偎的情侣们擦肩而过,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感觉严力行的大手仍旧紧紧地搂住自己的胳膊,两人紧紧挨在一起,与周遭情侣并无异样。略感不自在的伍玥放缓脚步,望一眼儿神情自若的严力行说:“那个,我的药呢?”想毕他定会松开她去拿药,谁知严力行淡淡地答:“在口袋里,回家吃完饭再服药。”
晕,伍玥额侧满是黑线,真傻还是装傻哪?眼看就要进入住所范围内,自己素日与不少街坊、邻居、保安也算熟络,如此一来必起误会。于是索性停下脚步说:“我们就在前面那家餐厅吃晚饭吧?”
“你生病还在餐厅吃饭?我姐说饮食尽量清淡。”严力行也停下脚步看了眼儿前方她所指的那家餐厅,然后松开她,与她面对面。
“中午我们不也是在餐厅吃的吗?”如释重负暗地里吐了口气说。
“那是别无他选,不能空腹服药。”严力行顿了顿继续说:“让家人给你熬粥喝吧。”
“你特地送药过来,总不能让你陪我喝粥吧?”想想伍玥有些过意不去。
“走吧,回家再说。”严力行正在伸手拉她,伍玥可不傻,巧妙地闪身快走两步,然后扭头半开玩笑地说:“严先生这边请,请看前方左边,那是社区老人中心,过了这个街口就能看到惠康超市,我家就在楼上……”
顺利回到家,伍玥像只泄气的皮球摊坐在沙发上:“请自便。”
“刚才不是好好的吗?又不舒服了?”一路走来见她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可一到家就这样了。于是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有点儿低热。环视室内,一房一厅的布局,以白色黄色为主,简洁雅致,不像与家人同住。开放式的厨房与客厅以小吧台隔开,严力行走进厨房先是盛了水烧着,再打开冰箱,只有鸡蛋、橙汁和几个苹果。不由得眉头轻蹙,看来这妞并不常开伙。瞥一眼仍旧摊坐在沙发上的伍玥,盛了杯刚烧开的水晾着,再从口袋里掏出药包,在她身边坐下:“把退烧药吃了,然后睡一觉。”
伍玥半张双眼看了看递过来的药又闭上眼睛:“你不是说要饭后才服药吗?”
“只吃退烧药,你烧还没退。”
“不要。”
“那把水喝了,然后马上去睡觉。”严力行把水杯递到她手边,天气冷水也凉得快,水温应该正合适。
伍玥仍旧紧闭双眼,握着水杯送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喝完,然后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见她半死不活的样子严力行无奈地摇摇头,把她手里的水杯取走,扳起她的肩膀说:“需要我抱你到床上吗?”
“不用。”伍玥噌地睁大眼睛,撑起身走进房间。
身后的严力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半梦半醒中伍玥闻到米香,张开眼睛透过窗纱见外面已经万家灯火,下床开灯,看桌上的小闹钟显示已经是晚上八点了,自己睡了整整三个小时。首先清了清嗓子道:“听众朋友晚上好!嗯,好像好很多了。”心想着明天周日可以休息一天,周一应该不用请假。于是满心欢喜打开房门,见屋子里的灯亮着,迎面扑来一阵饭香,肚子不听话地咕噜作响。严力行还在吗?轻轻走出房间探头望向厨房。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毛衣衣袖被捋到手肘处,像是在忙碌着什么,高头大马的他令小小的厨房显得有些挤,整个人在微黄的灯光下却让人心头蓦然生暖。伍玥在吧椅坐下,故意轻咳一声。
“醒了?烧退没?”严力行闻声转身。伍玥瞟一眼他手中的活儿,原来他正在切青菜粒。
“应该好点儿了吧。”伍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严力行放下菜刀,抽了张厨房纸擦干手,隔着小吧台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又觉不妥,于是把手直接搭上她的肩膀,身体倾前,额头压在伍玥前额上。未待伍玥反应过来,他额头已经离开,但脸仍靠得极近,他鼻腔呼出的气息拂在面上,让伍玥心头一颤,瞪圆了眼盯着他澄黑坦荡的眼睛。
“退了。”严力行松开按在她双肩的手,转身继续切菜:“饿了吧?再等五分钟就好。”
刚才的小亲近着实让伍玥吓了一跳,原来他只是学自己用额头探热。可没规则的心跳仍持续着,于是绕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开水。
“可以吃了。”几分钟后,严力行把食物在吧台上摆好,招呼伍玥过去吃。
“鱼蓉青菜粥,蒸饺,凑合着吃点儿,然后吃药。”严力行也在对面坐下,把勺子递给她。
“这是你做的啊?”伍玥明知故问,确实不太相信是一个像他这样的大男人所为。
“嗯,快吃,凉了会腥。”说着自己舀了一大勺进嘴,“味道还可以。”
伍玥舀了一勺,味道确实不错:“没想到你还会下厨。”
“做交换生那两年练出来的啊,不独立也得独立,不可能天天吃热狗汉堡,中国人还是钟情中餐。”严力行夹了个饺子到伍玥的碟子,“菠菜馅的。”
“嗯,我自己来。”伍玥夹起饺子看了看问道:“别告诉我饺子也是你包的哈。”
“买的,我还不至于那么贤惠。”严力行笑笑说。
“嘿嘿,幸亏你说是买的,否则我得面壁思过好好反醒了。”伍玥边嚼边说:“刮目相看哪,男神变身男厨神了。”
严力行抬眼望着她,笑意更浓了,却没说什么,心想你受用就好。
“可是,你光喝粥能饱吗?”
“难不成让你边喝粥边看我啃烧鹅腿啊?”严力行已经把粥喝完,含笑望着她:“这叫同甘共苦,知道吗?”说着伸手揉揉她的发顶,“慢慢吃,锅里还有。”
这些年自己独立惯了,偶尔有小病痛也不会告诉妈妈,省得她担心,扛扛就过去了。大一的时候有一次也感冒发烧,程浩朗半夜给她送退烧药,还不忘打包一碗粥令她感动不已。曾经的曾经不知遥远了多少岁月,如今物是人非。想着想着,视线变得模糊,伍玥忙抽了张纸巾以醒鼻涕为名悄悄拭去溢满的泪。
“吃不下就算了,饿了我再给你做别的吃。”她的小动作尽收对面男人的眼底,“到沙发歇会儿再服药。”边说边收拾台面上的碗筷。
伍玥依旧坐着没动,严力行也没再说什么,待把厨房收拾好,再取了药,把水杯放在她面前,在对面坐下。
“Nick,谢谢你。”伍玥垂着眼,手扶水杯。
“需要那么客气吗?我发烧的时候你不也守了我一夜?”严力行定定地望着她。
“还有今天下午的事。”
“我是实话实说。”
“啊?”伍玥抬眼正对上严力行灼灼的目光。
“不过,还有一句话没来得及跟那两个人说。”严力行绕过来,扶住她的肩膀深深地凝视着她:“我会珍惜眼前人,感谢老天让我遇到了你。”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