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走那么快知道怎么走吗?”见严力行迈着长腿走出大门也不等她,于是喊道。
“不是去烧尸庙吗?”严力行回过头去,“打车就好了。”
“离得不远,沿着对面那条路走过去即可,反正我们不是教徒是进不去的。”伍玥又拿着手机在看地图。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走路别看手机,危险!”严力行拉长着脸走到伍玥身边,“这毛病怎么就改不了?”
“哦,我的错。”回想昨晚差点儿被三轮车撞到的一幕,伍玥自知理亏。
“要过对面马路对吧?”加德满都的交通真是混乱,交通灯几乎不管用,更别说人行横道了,人与车争道,车与人抢行。严力行大手牢牢地抓住伍玥的手臂拉着她左避右闪走过对面马路才把她放开。硬生生地就像个大人领着孩子过马路一样。
伍玥瞪着严力行的后脑勺,下意识揉了揉还有点儿生痛的手臂,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刚把你抓疼了?”严力行回头正好看到伍玥在揉手臂。
“你也是好心,应该谢你才是。”伍玥半真心半赌气地说。
“那走吧。”说着严力行特地绕到伍玥左边靠马路的位置走。
“旅行去到陌生的地方我比较喜欢走路,走街窜巷的那种,更接地气,真真切切地感受当地人的生活,这样很容易就唤醒所有的感知器官。”伍玥偏头看严力行一眼,“往往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严力行透过墨绿色的镜片看了一眼伍玥,并没答话随着她的步伐径直向前走。时下像她这年龄段的女孩喜欢这种旅行方式的还真不多。
“通过风景名胜、历史古迹我们看到的是那个地方光鲜靓丽像名片般的一面,而通过寻常百姓和他们的日常生活能看到的才是那个地区较为真实的面貌,千里迢迢到来只看一些书上媒介都能看到的东西,意义有多大?”伍玥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继续说:“你知道有的香港人参加旅游团是怎样的吗?嘿,你肯定想不到,有一回陪妈咪参加星马泰团,因为是包团,都是认识的叔叔阿姨,他们竟然还带上麻将,到了酒店就开台打个天昏地暗,上了车就睡个忘乎所以,到了景点就与景点合影。”伍玥顿了顿又说:“估计事后问他们鱼尾狮是什么颜色都未必能回答得上呢。”
严力行也禁不住弯起了嘴角:“有趣,专程搭飞机出国住酒店打麻将。”
“走,我们过去问问路。”伍玥走向旁边一家小卖部。
“你们好,请问帕斯帕提那神庙是这个方向吗?”经验告诉伍玥路在嘴边,不能完全相信地图,有时候临时修路地图可不会有标注,就近问当地人会减少走冤枉路的机率。
“是的,但这条路不通了,要在那边的小巷绕过去。”其中一个小伙子指了指十来米远的一个路口。
“好的,谢谢!”伍玥冲小伙子笑笑,见门前几个男人都拿着啤酒杯喝着浅绿色的饮料,好怪地问道:“这是啤酒吗?怎么是绿色的?”
“嘿嘿,不是啤酒,是甘蔗汁。”几个男人笑开了,刚才那个小伙子腼腆地笑着说。
“噢,那么大一杯?现榨的甘蔗汁?”听他说才发现小店门边有一大捆甘蔗。
“一杯三十卢比。”柜台后的中年男子向伍玥比着手指。
“三十,卢比?”伍玥快速运算汇率,不可思议地捂着嘴笑看严力行,然后用中文说道:“两块钱都不到,那么大一杯。”
“两杯。”伍玥扭头向柜台后的男人比起两只手指,然后掏出六十卢比。
男人笑着走出柜台,然后拿起门边的甘蔗处理干净,放到旁边的榨汁机里,很快地浅绿色的汁液源源不断地流到啤酒杯里。待杯子注满,刚才说话的小伙子笑嘻嘻地把杯子端给伍玥,伍玥开心地接过喝了一口:“哇,好甜啊,绝对原汁原味。”然后比起大拇指。
“你也喝喝看,真的很甜。”
严力行也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怎么样?好喝吗?”伍玥问道。
“嗯,还可以。”严力行微微笑了笑。
“那,干杯!”伍玥伸出手去与严力行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喝完甘蔗汁按照小伙子的指引走了十来分钟就到达这座尼泊尔最大的印度教神庙,考虑到主寺不许非印度教徒进入,而两人也对火葬兴趣不大,一千卢比的门票也省了。只沿着巴格玛蒂河北岸走,那边有些小神庙,供奉着印度教中象征湿婆神的林伽石雕。
“这就是尼泊尔的圣河了,最后汇入到恒河,据说印度教徒死后就是在对岸火化后再把骨灰倒入巴格玛蒂河里。”这里的河面并不宽,水流却有些急,伍玥指着河对岸说:“看,不远处那便是帕斯帕提那神庙,也算是看到了哈。”
“嗯,火葬后再河葬。”严力行走下平台,顺着伍玥指的方向看去喃喃自语:“人死了会去哪儿呢?”
“信仰基督教的相信死后会上天堂,佛教相信轮回。”伍玥走下台阶,平台上摆放着不同大小的几个林伽石雕,地上有些鲜花、树叶和米粒,石雕上还染了些红色的蒂卡粉颜料。伍玥随手搭在原本就被摸得很光滑的石雕上。
严力行回过头来没说话,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你可知道你摸着的是什么?”
“呃,知道啊,那个又不是真的。”被严力行这么一提醒,伍玥感觉整个人一阵热,连忙缩回手抄进牛仔裤的后兜。她当然知道这是印度教崇拜的男性生殖器,象征湿婆神。
见伍玥反应如此强烈不禁失笑:“摸也无妨,旺姻缘,早生贵子。”
被严力行这么调侃,伍玥的脸更红了:“我又不是信徒。”
“湿婆是印度教三大神之一,兼具生殖与毁灭、创造与破坏双重性格,林伽与底座的优尼结合孕育了恒河和恒河文明,印度神话和史诗都有记载。”严力行不紧不慢地说。
“你应该多拜拜,早日儿孙满堂。”伍玥立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承你吉言。”严力行笑笑,缓步走近伍玥,大手往她后脑勺轻轻扣了一下说:“走啦,我们走回去?”
“啊?停一下,我看看地图。”伍玥掏出手机看地图:“我们打车吧,要走估计得一个多小时。”
有进步,知道走路不看手机了,严力行不禁加深了笑意。
打车回到泰米尔区已经傍晚,他们换了一家东北菜馆,吃着东北风味的饺子,感叹着中国人已经攻陷了泰米尔区,想吃啥有啥,期盼着到了印度也找吃上两顿中国餐。
这一夜严力行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一觉醒来已经满眼阳光,原来昨晚忘了拉窗帘。翻身下床推开窗户,刺眼的阳光让他不自觉地眯起了眼,三月的风还是有点儿凉,轻轻地拂过他的脸,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扶住窗台做了几个俯卧撑,然后把白色的窗纱拉上,依旧阳光满屋,像是直接射到心里头去了,就连窗外的鸟鸣掺杂着乌鸦的叫声如今听来也顺耳许多。自己也似乎意识到这微妙的变化,情不自禁地给自己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有一点点时差还是不错的,与伍玥约好九点集中,其实也就相当于国内时间十一点了,不用调闹钟睡到自然醒时间也绰绰有余。与伍玥碰面后就近在一家面包店吃了个简单的早餐便打车直奔巴德岗。
巴德岗是三大古王朝之一,比起加德满都的喧嚣要古朴宁静很多。其实可以来这里住上一两晚,可想着这两日严力行的签证应该会下来,不想背着行李来回折腾,只好到此一游了。在车上严力行给塔帕打了电话,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
出租把两人送到杜巴广场的售票处附近,塔帕也正好开车赶到,也没急着带他们参观,而是领着他走进广场边上一家门面颇大的出售佛像的店铺。
“这是你家的店?”严力行问。
“这是总店,我爷爷的爷爷辈就在了。”塔帕环顾四周自豪地说。
“百年老店。”伍玥也环顾店内,也不算太大,一百平米左右,纯尼泊尔风格的装饰,店内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佛像。其中一尊全镏金释迦牟尼像十分显眼,摆放在矮柜上,前方供了七个铜碗,碗里盛满水。佛像做工相当精致,一米高左右,品相极好,慈眉善目,低垂眼帘,似笑非笑,右手自然下垂,手掌向外,作与愿手印,就连佛像的袈裟也浅浮雕刻极其精细的纹饰。
伍玥自然而然地走前两步,向佛像双手合拾行礼。
“你信佛?”塔帕微笑着问。
伍玥笑而不语,没否定也没肯定。既然是供养的佛像,行礼也是应该。
“你这里造像很多哪?内供还是外销?”严力行端祥着身边的一尊度母像。
“内外都有,西藏那边需求更大些。”塔帕扶着严力行眼前那尊度母像说:“这是绿度母,在西藏我们的尺尊公主就是绿度母的化身,看,这、这……都有眼睛,那尊是白度母,唐朝文成公主的化身。”
“金刚手菩萨、地藏菩萨、文殊菩萨、莲花生大师、大威德金刚、千手观音菩萨、药师佛、黄财神、弥勒佛……”塔帕如数家珍地介绍着店里的佛像,严力行和伍玥看着一尊尊认识和不认识的佛像听得一头雾水,很多专有名词翻译不过来。
“弥勒佛?你说这是弥勒佛?”严力行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一尊婀娜多姿女相立像。
“是的,就是弥勒佛。”塔帕十分肯定地回答。
“是说弥勒佛吗?”伍玥也听明白了。
“他说这是弥勒佛。”严力行用中文说道,与中国笑口常开,大肚能容天下事的弥勒佛可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法相。
“这个弥勒佛真好看!我喜欢。”伍玥笑着说。
“确实挺好看的。”站在一旁的严力行也点点头说。
“请这边走,我们上楼坐。”塔帕打开门,看见一道楼梯直通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