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门铃声把伍玥嘈醒,揉揉眼下床,透过猫眼看到严力行的脸,握着门把的手不禁颤了一下,僵在原地没动。直到严力行按第二次门铃,伍玥深深吸了口气,咽了下口水才把门打开。
“早!”伍玥故作镇定地挤出笑容来。
“还没起?”严力行打量一下睡眼惺忪还穿着睡衣的伍玥。
“呃,就要起了。”伍玥尴尬地用手抓了两下头发,然后又想起什么:“等一下。”转身跑去拿严力行的手机。
“原来在你这儿,以为丢了。”严力行接过手机,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伍玥说:“昨晚是你把我送回来的吧?又给你添麻烦了。”
“那个,半小时后大堂等,对了,你还要还我酒钱,一万二卢比。”感觉气氛有些局促,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而故意提到酒钱。说完正要把门掩上,突然又想起汪梓韬那通电话,于是又把门打开说:“还有,今天早上不小心接了你的电话,是汪梓韬。”
听到伍玥关门上锁的声音,立在门口的严力行再次努力回想昨晚喝醉后的事情,可是一点儿记忆也找不到。只知道做了一个好梦,梦里有苏铃、有情话、有拥抱,还有亲吻。醒来后并不像往常宿醉后那样头痛,人还蛮精神的,于是扫一眼房间,壁灯还亮着,窗外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在地板下,估计时候已不早,本能地抬手看下表,刚过十一点。然后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竟戴着手表睡觉,身上还有抓绒衣、牛仔裤、甚至连皮带都没解,袜子也没脱。条件反射地想起什么,跳下床抓起台面上的外套查看,钱包还在,护照不见了。等等,护照给卡尔办签证了,还好,吓出一身冷汗,严力行捏了捏眉头。然后把房间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手机,心想肯定是在酒吧丢了。可自己又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呢?于是想到了伍玥。
严力行没回自己房间,直接到大堂等伍玥,正值退房高峰,只好移步外面的小花园,给汪梓韬打电话:“你找我?”
“可算清醒了,据说你昨晚耍酒疯了?”汪梓韬调侃道。
“伍玥都跟你说了。”
“老实交代,你没借醉行凶,调戏小美女吧?”汪梓韬又开始阴阳怪气。
“别胡说八道,不过还真断片了。”严力行又捏了捏眉心。
“都断片了,你怎么保证没对人家做什么?”其实汪梓韬很想问他是否触景伤情哭得一塌糊涂,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思想肮脏,我可是和衣睡的觉。”
“据说,昨晚哭得一塌糊涂,想起苏铃了?”汪梓韬还是没忍住,直截了当地问道。
“又是伍玥说的?我真记不得了。”确实是想到苏铃难过才去的酒吧,喝醉后就真的什么也没印象了。
“过去就让他过去吧,我想苏铃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嗯,知道的。”
挂了电话,严力行转身回到大堂,却见伍玥迎面走来。
“去哪儿吃午饭?我都快饿扁了。”伍玥苦着脸说。
“随你,吃啥都行。”
“别随我,随你。”伍玥可不想鬼使神差又去了一个让他触景伤情的地方,若真这样,得去买彩票了。
“之后在加德满都的每一顿都由你来决定,最近我运气不太好,经常好的不灵,丑的灵。”伍玥不置可否地白了眼严力行。
“你不喜欢吃咖喱,那还吃中餐吧,还去那家川菜馆?”
“好,你是老大,你说了算。”说着伍玥把昨晚严力行让她先带回酒店的照相机交到他手里。
川菜馆的老板娘见伍玥他们再次光临高兴得合不拢嘴,殷勤地招呼他们坐下,倒茶,点菜。
“给,一万二千卢比,对不对?”严力行数出几张钞票放到伍玥手边。
伍玥也没数,拿起钱直接收到钱包里。
“咳,昨晚的事很抱歉,我发酒疯了?比如乱说话什么的,又或者把脏东西吐你身上了?”想起汪梓韬说自己哭得一塌糊涂,严力行着实觉得有些别扭。
“没,没有,就是醉得不醒人事,我让酒店保安把你扛回去的。”伍玥脑子还没嘴转得快,不假思索就拉上酒店保安,至少有人可以作证,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那就好。”严力行看一眼伍玥,总觉得她有点儿奇怪,好像一直没正眼看过自己。
“对了,你还要再给我三百卢比,昨晚我给那个保安小费了。”伍玥喝了口茶说。
“哦,应该的。”严力行再掏出三百卢比给伍玥:“饭后我们去那个什么大佛塔和烧尸庙?”
“嗯,博大哈佛塔。”伍玥抬眸正对上严力行的唇,心跳马上不规律起来,立即把视线往下移至他的衣领:“那个烧尸庙,得看时间。”见鬼了,慌什么啊?到现在为止,他好像根本就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伍玥又端起杯连喝几口茶。
正处于冷场之际,老板娘领着服务生适时送上饭菜。
“我们没点汤吧?”伍玥见服务生把汤放在台面上。
“嘿嘿,额外赠送的,榨菜肉丝汤,希望你们喜欢。”老板娘笑嘻嘻地说。
“那谢谢了。”说着严力行伸手拿过伍玥的碗盛汤。
“不谢,不谢,若有朋友过来,也给推荐一下哈。”老板娘始终保持着招牌的笑容。
“老板还挺会做生意的。”望着老板娘的背影,严力行不禁赞叹道。
“嗯。”伍玥低下头喝了一口汤,虽然只是家常小菜,却能让身在异国水土不服的他们一解口馋。
博大哈佛塔位于加都东部,从泰米尔区打车过去要三百卢比。博大哈区的街道一如加德满都其他街区的交通一样混乱,几乎见不到高于六层楼的建筑,所以远远便能看到金光闪闪的塔尖下那双佛眼。
这个时间点进入佛塔游客并不多,虽然才三月,但正午的太阳晒得人有些许燥热感。这座号称世界上最大的佛塔在阳光下分外耀眼,白色的塔身闪着白光,参观者可以爬上圆形的白色底座近距离观看佛眼。
参观博大哈佛塔周边修建的藏传佛教各大教派的寺院香火很是旺盛,礼佛的酥油灯,喇嘛此起彼伏的诵经声仿佛让人置身于西藏的某大寺院一般,信徒们手持转经筒围着佛塔顺时针转经。
烈日下走了一圈后已找不到严力行的身影,伍玥在广场边上一家卖饮品的小店稍作休息,反正有电话可以随时联系,也不怕走丢。连灌几口可乐感觉舒畅不少,倚着柔软的沙发靠背眯着眼看向佛塔,强烈的紫外线下巨大的白色圆形塔身在蓝天的映衬下相当扎眼,那双描金的佛眼无处不在,或许是宗教的感染力,不知不觉间伍玥失了神般望着佛眼安静地坐着。直到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了几下才回过神来,只见严力行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仰头喝着水。
“有没发现那佛眼有股神奇的力量?像是能与人对话一样。”伍玥继续看向佛眼。
严力行没答话,眯起眼看向前方。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严力行的声音。
伍玥侧眸看了一眼没说话。
“要多少缘分这辈子才能遇上,又要多深的缘分才能相守终老?”不知是对伍玥说,还是自说自话。
伍玥再次侧眸看向他,怎么突然变调,玩抒情了?
“缘分深浅,命中注定。”伍玥说。
严力行收回视线看向伍玥。
“有的人情深缘浅,有的人情浅缘深,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伍玥说。
“你信缘?”
“人与人的相遇,除了用缘来解释,还有别的科学的解释吗?”伍玥注视着严力行的眼睛。
严力行想了想,沉默不语。
“不知道你是否听过一个关于缘分的故事?从前有个书生爱上了一个姑娘,可是姑娘却嫁给了另一个男子。书生大受打击,生无可恋,弥留之际,来了一位僧人。僧人来到书生跟前给了他一面镜子让他看。”伍玥看了眼严力行继续说:“书生看到茫茫大海,一具女尸一丝不挂地躺在海滩上,路过一人,看一眼摇摇头走了,第二个路人也走,不知路过的第几个路人心有不忍,将衣服脱下盖在女尸身上,又走了,直到又有一路人过来,挖个坑,把尸体埋了。”
“书生疑惑地看向僧人,僧人用手抹了下境子,这下书生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正与一男子合卺交杯,书生认出那男子正是之前掩埋女尸的路人。僧人解释道,那女尸正是你的心上人,你是把衣服盖在女尸身上的路人,她与你相恋只为还你那份情。而她最终要用一生来回报的人是那个把她埋葬的人,也就是她现在的丈夫。”
“最后书生大彻大悟,病也不药而愈。”伍玥笑着转头看向严力行:“好了,故事讲完。你呢?大彻大悟没?”
只见严力行架上太阳镜,微微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伍玥也判断不出他的心情好坏,拧开瓶盖喝了口可乐,然后恶作剧地笑笑:“你说我们又是什么样的缘分呢?”
严力行颇感兴致地看向伍玥。
“若你是那男尸,我肯定就是路过摇头叹惜:啧啧,这身材……,然后走人的那个,哈哈,所以你是来讨债的。”
“啥意思?这身材很差吗?”严力行气结地笑道:“若你是那女尸又如何?”
“若我是那女尸哪,你肯定头也不回地走过还扬我一身沙子。”伍玥瞥了他一眼,“喂,你可曾想过,你就是那个给女尸身上盖衣服的路人?而你前女友今生只为还你这个恩情而来?报完恩就走了。”
伍玥悄悄瞟了眼严力行,虽然隔着太阳镜,但很明显看到方才还放晴的脸已多云转阴:“《红楼梦》看过吧?绛珠仙草为报神瑛使者甘露灌溉之恩,用一生的眼泪还他,最后泪尽人亡。是很伤感,但也很浪漫啊,毕竟相爱一场,记住彼此最美好的一面,总比互相憎恨,痛苦纠缠好多了吧?”
原本伍玥也没打算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可是说着说着就入了正题,再想想昨晚那张泪流满面的脸,人不能总活在过去,生活仍要继续。伍玥没再看严力行,自顾自小口小口地把可乐喝完,然后架上太阳眼镜,托着腮继续望向四面佛眼。
“走啦,多愁善感的女人。”严力行站起来,轻拍了下伍玥的肩膀,“若我是路人第一时间会去报官,怎能随随便便就把尸体埋了呢?”
“哈?!”伍玥连忙起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