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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露天教室(3)

擎天杨赶着骡子下了河,一群野鸭扑棱棱驶进小叶尖尖的芦苇荡。

河水不深,柳燕跨在骡背上,让擎天杨再讲杨柳公爷爷的故事:

民国初期,柳府大院门口,站着一位端着破碗、带着竹杖的乞丐。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乞丐却有一匹好骡子,全身的枣红。骡背上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乞丐不足30岁,衣衫蓝缕、只留一小撮头发结成小辫,时而唱着乞讨的段子,时而装扮成猪狗的模样,时而吃蛇蝎砖瓦……

在外面玩耍跑回大院的大少爷,看乞丐好逗,跨在乞丐身上,让他学骡子叫。乞丐俯着身子托着大少爷,像骡子一样地听从叫唤,引得过路人一阵阵哄笑。

“给我下来!”一声吆喝,大院内走出柳举人,喊走了儿子。乞丐过来,要求柳举人把大少爷送到卧佛岗国学里去读书,而且恳求柳举人募捐要在大浴河畔土房子里创办国学。柳举人看他脏兮兮可怜的样子,纷纷摇头,心想:“乞丐还想兴修国学,不是痴人说梦么?”

这个乞丐不是济公佛,也不是洪七公这样的世外高人,而是东夷国大浴河畔一名乞丐。在各地做过各种各样的农活、杂耍、手艺—推磨,割麦,浇园,挑担,拉车,纺线,竖鼎,捏糖人,捻线头,轧棉花,甚至做红媒……为了筹办国学的经费,在现在的古杨下实现他第四处国学的心愿,不止一次地来到柳家大院门口。等柳家大院关门,乞丐就回到了土房里,在房子的东面用自己的杨木棍做桩,选了校址。

柳举人被震慑了!却将乞丐请回家中,收拾出三间客房给乞丐教书,将大少爷送进去读书。柳举人命下人送去山珍海味和华丽的衣裳,谁知乞丐不愿接受,他说男儿志在四方,柳举人把他关进屋子里让他反省。这件事刚好被大小姐翠柳知道了,她愿意替父亲去试一试。

翠柳带上吃穿的去了书房,眼睛一亮,站在面前的先生没有一点疯癫的样子,衣着虽然褴褛,但相貌堂堂。翠柳落落大方走过去,嫣然一笑,甜甜地说:“我知道你的心思想办国学,不能只教几个富家子弟吧。家父请你到家也不矛盾啊!我可以劝父亲,多收穷人家的娃。我去找孩子,你放心在这教。教好了,父亲一感动,说不定找个地方建一所学堂呢。无论如何你先吃饱了,才能办学教书啊!先生穿得好一点,才像个先生吗?我们应该接受举人的好意挽留。”

“要教富人家的私塾,我用不着跑这里来。我家和柳家大院差不了多少,我为了办学。给穷人家的孩子教书,我和父亲断绝了关系。你把这些拿回去!我吃好的,穿好的,那家穷孩子敢跟我读书啊?送回去吧。”

翠柳将东西原封不动地拿回去,柳举人大怒将乞丐赶出了大院,请来了一位洋先生。红骡子又驮着乞丐和小女孩回到了那间土房里。

翠柳回到家,要过河跟乞丐读书,自然父亲不同意。没办法,翠柳就常常偷着过河去读书。结果被洋先生知道告诉了举人,翠柳就被关在了家。

有一天,翠柳跑了出来,和乞丐隔河而谈,为表达忠贞的爱情,乞丐在东岸栽了一棵杨树,翠柳在西岸载了一棵柳树。翠柳的父兄恼羞成怒,带人去砸学堂。杨家人也召集人马,骑着骡马,拿着鱼插杀过来,两个村子展开了一场血战……为了制止这场格斗,两个青年欲投河而尽。突然,红骡子冲来将一对恋人托了起来,到了河心骡子变作了一条青龙飞向天空,雷声响过,大雨倾盆,两家去砍小树,谁知越砍越长……东岸的杨树长在杨树泉;西岸的柳树长在渡口边。

也就在那一天,柳举人却听到了乞丐的一些消息,才知道登自家门乞讨的乃是大运河流域流传的千年乞丐——杨柳公。一定要把他请回来,要什么给什么,要多少给多少,可派出的人回来说乞丐已经去世了。他积劳成疾,加上好几天没吃东西,就倚在他亲自植下的杨树桩旁边,手里握着一本《国学》课本,睁着眼睛含笑而逝,仿佛在倾听一群群学生的念书诵读的琅琅之声。

十五年后,那跟杨柳公乞讨的小女孩到了柳家当了丫鬟,就是三岁红。三岁红经常说,杨柳公先生不应该死的,因为她听杨柳公说过他有些珍宝不知藏在何处。那些珍宝足以在东夷国建十处校园。

但他的确死了,那树桩早已成了三十多米仰望高空的望天杨,传说是杨柳公的尸体和灵魂幻化来的。杨柳公先生,当时社会最底层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乞丐。但爷爷奶奶并不忌讳把这位疯疯癫癫、四处“跪求”的苦行者,就在大浴河畔被传诵为树神,并在望天杨下建立了三圣公祠(后来改称三圣公祠),书写了匾额和碑文,以实现柳举人临死前的遗愿。就在祭拜树神的那一天,成百上千的群众发现杨柳公回来了……

柳燕见擎天杨收下了手机,对她很心疼地说:“燕知道杨柳公已在你的心里了,你可以被红骡子驮着到处跑,可是孩子呢,牛马骡子是队里的。好几个村里的,来来回回地跑,你不放心吧。”

“一般他们在一个地方等,我可以骑骡子过去。”擎天杨倒满意现在的处境。

“我也想读书,娘可能……”她欲言又止。擎天杨感到脊背上有一股暖流,他知道她已被故事感动了,她联想到了自己,所以流泪了。

擎天杨告诉她:“娘会让你读书的,将来你也当老师,到那时候,你会有甜蜜的爱情,幸福的日子。”

“我可以做老师的第一个女生吧?”她天真地问。

“或许将来……”擎天杨看她伤心落泪,掏出洁白的手绢给他,安慰她:“现在春天还可以,将来酷夏寒冬,读书都不方便。再说,你一个村姑……”

“我可以让你换一个比这儿更优美、更安静的环境啊!”柳燕脸红地接过手帕莞尔一笑,那笑容就像河边的山花般灿烂、美丽。

“我觉得这儿不错,在新社会、新国家里,我比杨柳公幸福多了!我要把杨柳公的续集写好!”

“什么续集?”柳燕问。

“对!我要当好这个骡背先生!‘擎天杨牵着红骡子停在东岸,看着河边并排着的石板,接着讲:“你看那个随着母亲玩水的女孩,再看那个站在石板上往河里撒尿的男孩。慢慢地他们长大了,女孩多了几分羞涩,男孩多了一些心跳,一段男人和女人的故事就在杨柳树下大浴河畔有了续集。”

“这个续集不是你一个人能完成的,我希望成为这个故事的女主人。”柳燕用手帕擦着白白额头上因紧张流出的汗水。

“你一个村姑能帮我什么?不纠缠我倒对南天磕三个响头了!”

“我纠缠你?”她认真地将手帕叠好,收好,然后激动地说:“你以后不用风吹日晒了,我把——闺房——送你!”

骡子也仿佛听懂了擎天杨的故事,驮着一男一女轻快地跑向岸上。柳燕不再担心望天杨下茶余饭后的谈资,紧紧拥抱着他的后背,仿佛觉得那匹骡子变成了青龙,驮着她和擎天杨飞上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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