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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闺房里的坛子(1)

到了柳家大院门前,擎天杨在杨树下的马桩上拴了骡子,跟着柳燕绕过花狗,过了迎宾墙进了大院。

这院子擎天杨好像从什么时候来过,感到好奇就打开手机去搜索有关的信息:

二三岁那年,他被杨圣德从火海里救出来,被父亲用骡子托着来到了这里。那一天,一个中年妇女正托着饱饱的雪乳给小女孩喂奶,后面一个老态龙钟近60岁的汉子躺在转椅上,一边抽着长烟袋,一边欣赏着女人和孩子。父亲从不流泪,但那一天他不停地抹泪,拽起擎天杨便走,到了望天杨下跪了一天,最后号声大哭,还说了一句:早知如此就不该回来。那时候就感觉父亲和这女人有一种难以言状的莫名其妙的关系。但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时过境迁,大院经过几次战事已面目全非,但面前的大院的确是那样得熟悉,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好像昨日见过。他突然想到了那个邂逅相遇的雨夜。

“这拴骡子的柱子,前面的竹林,还有前面的房子,我都在那里见过。还记得和你一起吃过茶,喝过酒。”擎天杨指着院子里,觉得那一夜好奇怪。

“我什么时候和你见过啊?不过,是有一个雨夜,我在黄蝶泉谷的时候,遇见一个醉鬼趟在泥水里,说的梦话好像和你刚才说的一样。什么饭店啊?不是老娘的闺房吧?”

说着二人到了一片竹林,走在竹间小路。擎天杨站住了,在手机里搜索到下面的故事,“后来,我从一次酒桌上,终于知道杨圣德曾是柳家大院的私塾先生,爱上了柳老太爷身边的丫鬟,在竹林里私定了终身,说在后院的闺房里铺好了被褥,备好了茶。老太爷知道了这个消息,当天把杨圣德赶出了大院。杨圣德像流传的杨柳公一样当乞丐,给矿主下泉。由于精明能干,又有文化,矿主想把他留下当上门女婿。杨圣德不辞而别,参加了抗战,因为在杨圣德的心里只能装下柳家大院的那个丫鬟。抗战胜利后,杨圣德拒绝留在三圣县城当干部的美差回到了大浴河中学教书,才知道那丫鬟早已成为柳家大院最后一位太太,还生下了三男,从乱坟岗里捡了一个女婴。大院遇见的那位中年妇女就是柳老太,收养的女孩就是你吧——柳燕。”

“擎天杨,你和你杨圣德都错怪我娘了。我老爹心狠手辣,先后娶了五房太太,大太太难产死了,埋在杨树泉的时候,在泉边捡了柳泉,人们便把柳泉当作泉神赐予的儿子;二、三、四、五太太都没有生育,老爹想再续第六房太太,看看我的娘说,臀大腰圆,多生四五,少生二三,将来相夫教子,定保大院兴旺。谁也没想到老娘和杨圣德的事情。老娘逃出去找到矿上,听说杨圣德当上了乘龙快婿。她回来的路上被柳家抓了,柳老爷发誓如果不答应将杨家男人赶尽杀绝。娘为了救杨家人,含泪做了柳家第六房太太。有一天深夜,七八个鬼子听说我大姐、二姐漂亮,闯进大院,老娘出去解说,谁知鬼子要老娘作陪。老爹急中生智,用酒菜招待他们,和鬼子同归于尽了。原来,老爹早在酒里下了毒药。老娘率子女送走了这位令她狠、让她爱的柳家老爷之后,先后将大哥、二哥送到前线打仗,而自己也秘密参加了妇救会组织。不论多忙,老娘总来这闺房了打扫卫生,铺好被褥,准备好茶水,然后锁好门,谁也不能动用。有一次三哥柳海鸣爬窗户进去,被老娘的拐杖砸伤了腿。老娘说,除了杨家人来,谁也不能进这房子!现在,杨家的后裔就在眼前。”

擎天杨的脑海里浮现柳老太那灼灼逼人的威严。在柳家大院里,没有谁不怕柳老太,就是柳老公生前也是敬她三份,虽然白天外场上威风凛凛、说一不二,但到夜间还是多采纳她的主意。兄弟姐妹四个,只有她敢在老娘面前争辩,因为她是柳老太最小的孩子,生她那年柳老太刚38岁生日。

“这次你大哥来,我想娘还是听他的。”擎天杨知道柳泉虽是大太太难产留下的唯一的儿子。但柳老太对他疼爱有加,待他像亲生的一样。

“四个哥哥数大哥最有文化,海潮太笨,也比我们姐妹仨强多了。她们是她们,我赶上了新时代,我不能睁眼瞎。可我娘不知道怎样想的?”柳燕为有柳老太这么个保守的老娘感到委屈。

擎天杨跟在身后,穿过了竹林,绕过了花园直奔客房,“我不是不想教你,真的怕柳老太敲断你的腿!”

“别取笑我了!娘不让我读书,你知道我多伤心?你怕我娘,我理解。”柳燕不高兴地说,“你怕我大哥不?”

“柳老太是老人家,我是敬重她;可你大哥是教育的领导,他的人格令我敬畏。”

“我就那么可怕?”一个男高音如雷贯耳。

擎天杨正担心碰上柳老太,猛一抬头,身材高大的柳泉站在面前,先伸出了大手。擎天杨也似曾相识,握着手,惊慌地问道:“柳老师,您好!听柳燕说您找我?”

“柳燕,你去那边玩着。我有话对擎天杨说。”柳泉见柳燕往竹子园去,却不提国学教师的事,而是问起另一个话题,“上学的事怎么样啦?”

擎天杨虽然高个,但和柳泉比起来几乎矮了半头,听柳泉问起上学的事,他认为柳泉又提柳燕跟他读书,就直截了当地说:“您听我解释,柳燕倒是想上,现在的环境条件远远不够。目前,我的骡背小学只是一个露天教室:草丛、树林、芦苇荡,对女孩确实也不方便。如今,月仙梦回城读书了,不妨让她也去,您和她三哥都在县城,对她应该是个照应吧。”

“骡背小学办得不错啊!我听柳燕说了。你的精神可嘉!如今三圣县专署确定大浴河为农民业余教育重点镇。要利用春夏之交创办一个大规模的民校,把不识字的青年都吸进来。如果条件成熟的话,再办一个小学堂。眼下,就是缺老师啊!”柳泉说话的声音像一口敲响的洪钟。

“政府会选老师来的吧。”擎天杨说。

“现在到处都需要教师,我们政府一下子也派不来啊!教民校你们懂国学的最合适。”

“我们的国学怎么能和帝国的自由文化比呢?”

“柳海鸣进了城,我知道你在生我和望天柳的气。我们恨不得把他罢了,可是……如今帝国文化教育几乎在城里到处都是,他们一旦****后果不堪收拾。现在,正是你的用武之地,所以望书记让我请你出山。”

“请我?”擎天杨心跳到了嗓子眼,觉得喜事降临了。但总有一种预感,但又不好直接去问。

“你把民校和国学堂办起来。”

“在一穷二白的杨树泉办民校不是吹泡泡糖。别说教师是个问题,就是上课的几间房子也没有啊!所以,请科长高抬贵手,让我回河边吧。”

“过去杨柳公办学堂,现在是新时代,骡背先生就有些鼠目寸光了!”

“小树林、河边的草地上,可以当露天教室;没有黑板找一块地面,折一根树枝就可以写字。骑着骡子兜来兜去教几个孩子还可以,但办杨树泉这样规模的学校没有房子哪能行吗?”

“房子有!我家后院有闺房啊,闲着,可以做教室吧。只要你答应来当教师就行。”

擎天杨的头懵了。来时的惊喜一下子变成了失望,他仿佛爬到了半山腰即将看到山顶上光芒四射的太阳的时候,突然涌来厚厚的乌云,接着一个炸雷将他从半山腰滚到万丈山崖,他拼命地抓了一棵救命草——教师,一位普通的特色教师。

“柳燕好像没有告诉你?结果太突然了。”柳泉非常理解他的苦楚。

“当教师,行。但到闺房教书,不行!另请高人吧,柳老师!”擎天杨想到柳老太绝对不会同意他来家里教书,便起身要走。

“那房子自然是娘留给杨家用的,杨圣德自然收养了你,你就是杨家人。就这样定了!”柳泉见擎天杨执意要走,担心花狗伤着擎天杨,喊:“柳燕,送送杨老师。”

“不用,不用。”擎天杨推辞着,告别了柳泉。

刚到竹子林,柳燕突然站在前面,笑容可掬地问:“我和柳泉哥没骗你吧。”那笑容仿佛跟擎天杨读书一般高兴。

擎天杨只好将柳泉让他办学校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她。

她漂亮的脸蛋上先是泛出一片阴云,再是长睫毛藏不下那泪水的眼睛,最后阴云渐渐散去红霞慢慢透出,她故作高兴地样子安慰他:“留下来也没什么不好。安心教我们识字吧。我的那群姐妹还担心以后没人画袜垫子呢。”

擎天杨淡淡地说:“恐怕我教不了呢。我什么本事啊!”

柳燕听了竟然生气了,“闺房给你了,还得八抬大轿请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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