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比在黑夜更容易迷失方向,一位少年从繁华的都市走来,去寻找久别的古镇。
前几日,他从学校西北角的“僵尸车”堆里随意捡来一辆破自行车,吱吱呀呀地来到一条幽僻的小路上。少年穿着朴素,有着介乎于男生与女生之间的妖美:皮肤白净,眉清目秀,蓄着青年胡,乌黑亮泽的头发因为定型水的作用而层次分明,高挑的黄金身段具有白杨树的伟岸、挺拔。他像是发现了路边闪光的东西,不会是太阳照着的吧,他仰头看看,天阴得很厚,就丢下车子跑了过去,捡起那块“破砖”,抹了抹上面的尘土和草汁,却发现是一部银白色的手机,那上面有一段清晰的文字:
时光在悄悄地流失,一个积聚钱、权、色的开发区坐落在大浴河畔,几十里招商引资的广告牌把一个不见经传的柳泉古镇围了起来,似乎挡不住里面神秘的光环。古镇的出名是因为她的怀抱里几十个古村、几百口温泉、还有一片近千亩的生生不息的杨柳。村村依青山,家家临清泉,处处栽杨柳,就是柳泉古镇的写照……
雄鹰在天空翱翔,红骡子在广告牌外盘旋,像在寻找失去的地方。他中学时代学校的女团支书不知怎样的魅力,竟然让他将梨花般的高薪聘书丢在垃圾桶里,放弃留在大都市发展的机会,毅然决定回到久别的故乡——柳泉镇参加国学院的筹建工作。时不我待,少年急匆匆地来到记忆中的柳泉原址,寻找了好多天,一个方圆不足100平方公里的开发区却找不到一个柳泉古镇。意外捡到的手机上,竟然贴出柳泉古镇神秘失踪的奇闻。
难道日日夜夜思念的家乡、人民人间蒸发了?少年意识到手里这个像火柴盒大小的“破砖”非一般的手机,能像一部历史小说一样记载着发生过的情景:
蜿蜒盘旋的大山脚下,一束耀眼的红光刹那间燃烧着,奔腾而来——一匹棕红色的骡子驮着一位中年人从少年的身边闪电般穿过,红骡子躲闪太急差点儿摔倒,四蹄溅的尘土一片飞扬……中年人勒紧了缰绳跳了下来,去查是什么东西伤了骡蹄,却发现一块铮亮的东西,对心爱的红骡子怨道:“你跟我南征北战,多少战场纵横驰骋,而今因为一块破砖失了前蹄。”说着将手里的“破砖”扔得老远。
中年人听到了后面有人追,拍拍骡背,将速度稍加快了一些……
少年越觉得蹊跷,他想到了女团支书心里讲过的奇闻:一位来自外星球的神秘来客,他有一部微型的量子计算机,只要输入一个地方,一个单位,一个人的名字,上可查遥远的历史,下可预测不久的将来。甚至连三界五行、六道轮回也了如指掌。难道这就是奇闻里的手机?少年将屏面轻轻贴在细嫩的手面上,那种舒服的软、温馨的暖,就像女团支书温滑的脸蛋……他多么喜欢啊!然而,这手机是那位中年人丢的,再心爱的东西应该还给人家。
他抹一把阔大额头上的汗水,秀眉下一双灵秀的大眼睛一直紧盯着红骡子的去向,跟上他可以找到蒸发的古镇、躲迁的群众和娇艳的女团支书,向当地官员当面申请筹建国学院。
少年拼命地紧紧追了上去。
十几辆豪华轿车,二三一组地分散开,像是从前面的围挡里陆续出来,悄悄地穿进一片树林。树林一律的杨柳,深处有一幢山庄,西式的建筑,豪华气派。红骡子尾随着轿车也跑进了山庄。
少年拼命地蹬着脚轮疾驰而去,见轿车驶进一幢大院子,大铁门“哗啦啦”关上了。
红骡子正拴在一个凉亭的柱子上,被阳光和微风打扮得像穿着红裙子的姑娘明丽亮鲜,红棕色的蜷曲的鬃毛和全身的细毛被染成了金红,轻轻飘动。少年想到女团支书信中的传说:近来,一个高大魁梧、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骑着一匹红骡子,来古镇招募最懂国学的人,到他们那儿教书。
少年文明地敲了敲玻璃窗,却不见动静,以为老民警故意躲避,少年也不客气,“啪!啪!啪!”把玻璃窗拍得挺响。一会儿,屋门吱呀一声,一个似曾相识的少妇喘气还没有平稳,系着纽扣跑了出来,不好意思地向大楼走去。
“你找谁?”一位老门警把圆脑袋从躯壳里伸出窗户问道,一只手摸索着去系裤带。
“找我的老师。”擎天杨拿着女团支书的邀请函递给他看。
“她没……没来!”老门警惊慌失措地越发紧张起来。
擎天杨说:“那找红骡子的主人吧!他在里面。”
“他是你能找的?他是花书记请来的贵宾!”
“那我连骡子带花书记一起找!”
老门警凭他的职业的灵敏,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担心少年有来头,但看看他的穿着和破车,淡淡地问道:“叫什么?”
“擎天杨!老前辈,对不起,刚才是我的话硬了,您让我进去吧。”
老门警一听以为擎天杨服软了,就把出入登记薄缩进去,讽刺道:“没听花书记说青山羊、黑河牛的!快走吧,这儿在召开一个重要会议,还有外国人呢。你连ABC都搞不准,进去也不懂。”
“你打电话让花书记来接,就说建国学院的人来了!”
“我是原开发区副主任,你对老前辈这样的口气说话?”
看来老门警不是一般的看门狗,擎天杨决定用狠招了,说:“刚才,你们一阵拼杀,全拍在手机里了,要不要帮你宣传啊?”
“别……别……”老门警不想把刚才怀里的shuangbo峰和仙人洞,变作两座坟墓和一扇地狱之门,急忙去按电钮将大门打开。
豪华客厅里,一个秘密会议正在进行,最上座是一位光顶的中年男子,大概就是老门警说的花书记吧。少年站在门口,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注视着正讲话的花书记。
“柳海鸣先生不远万里,来到咱柳泉镇要建一所西方大学,从多个国家聘请的外教;还要扩大度假村的规模,希望在座的鼎力相助。事成之后,在座的每一位,都可以优惠一套别墅,免费享受来自大城市的姑娘的服务……”花书记见个个目瞪口呆,口水直流,将话题一转:“谁要是透露了柳泉镇的半点消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你怎么才来啊?”一位漂亮而媚俗的少妇噔噔地跑过来,对擎天杨问道。
一定是出事了,擎天杨的心头一揪,看着令他仰慕又令他生厌的女团支书。她既是他中学时代的班主任,又是他和男同学们仰慕的妖神。而,那时候的擎天杨,儒释道无一不晓;电脑、手机等高科技的东西,无一不通。他成了她的得意门生。她,一个人,一张床,以一个弱女子的血肉之躯,让擎天杨通过自主招生计划“提前”被录用,成就了他辉煌的大学梦!也践行了巾帼不让须眉的豪迈誓言——一个平凡的中学团支书坐在了县领导的位子上。今天,她让他回乡创办国学院,却为什么跑到老门警的屋子里……他希望团支书能告诉他这儿发生的一切。
“老师!我接到您的邀请函就来了!却不见了柳泉镇,不见了父老乡亲,好容易找到了您。老师,他们哪里去了?我想见他们——”擎天杨握着女团支书的嫩润的手,那激动的泪水已在眼里了。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沉默!到最后还是团支书告诉他:“柳泉镇没了!早已变成一座城市了!”
“没了?我那些奶娘呢?”擎天杨的热泪挂在腮上了。记忆中,他没有父母,是吃百家女人的奶长大的孩子。
原来这少年私生子啊!几十双蔑视的目光集中在擎天杨的脸上。
擎天杨匆匆向花书记走来,连连问道:“谁建了多么多烂尾楼?谁拆了群众的房子?谁把群众迁移?为什么不让我见父老乡亲?你们说——”
“你要干什么?”团支书拦住了他,“等楼房装饰好了,他们都会回来的!”
“我想他们,四年了!你们知道吗?”擎天杨情绪有些失控。
“都躲迁了,老师帮你找。”团支书一双抖动的手去抚去擎天杨脸上的泪水,擎天杨一把握住了团支书的手,师徒二人搂在了一起。
“是老师对不住你,群众是我让他们躲迁的,不怪花书记和大家。你给老师的信后,我找了领导,领导顺利第答应我们在古镇创建国学院。可是……”
此时的擎天杨没有了来自老师“怀揣着一对小兔子”的那种跳跃和温暖,而是两颗重磅炸弹。“老师,你为什么还要发邀请函让我回来?你知道多少央企国企的录用通知被我拒绝了?为什么一个柳泉镇说没就没了?”
团支书想安排擎天杨坐下遭到拒绝。
“在领导那儿,拆迁、开发就是一句话。拆迁的时候,恨不得把村庄一夜间变成城市;现在柳泉镇没了,领导让我检查,媒体逼着我答复,今天不知哪儿来的野孩子来嚷着!”花书记拍了桌子喊:“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可以吗?”擎天杨坚定地回答。
花书记一阵冷笑,这样的口气,凭他多年的人事经验完全可以判定:少年不过是江湖上的小混混而已。
“柳泉镇没了,早建成城市了,就在未来城的两边,都是我们投资建的。”花书记左边位子上,那位叫柳海鸣的外商傲气十足地说。
“是吗?你看围栏里藏着的秘密是什么。”擎天杨取出手机指向平滑的墙壁,最初只有火柴盒那么小的光亮,瞬间变得如电影屏幕宽大。擎天杨轻击鼠标,所有在场的领导瞪着眼睛看着白墙上配音的画面:
柳泉镇,位于三圣市东南三圣SX北10公里处的开发区的古村落,原名杨柳镇,清乾隆年间改名为柳泉镇,这里泉依山出,柳因泉生,柳林隐茅舍,家家临清流,拥有祖国江北难得一见的诗意田园……
擎天杨收回了手机,忧伤而大胆地说:“我想三万群众背井离乡的凄凉,你们疯狂开发,巧骗群众和国家的资金,这部手机都记载着。”
“既然你知道了古镇蒸发和群众丢失的秘密,就实话告诉你,我们正在准备建一所西方大学。你走吧。”花书记知道再也瞒不过聪明的擎天杨,也就承认了。
“不走!”擎天杨要办国学院的信念依然如初。
“你还要什么?”花书记问道。
“我有缘碰上这个招商会。”擎天杨拿着邀请函补充道,“我将不遗余力加盟,希望领导尽早腾出一块空间早日开办国学堂。除了,任这所学院的教师之外,还将以比较浅显的文字记下所有为国学做出贡献的人,通过我的手机传到每一个网站,再传到每一位的手机上。”
“小小少年大言不惭,你能做什么?还不走啊?”团支书怕擎天杨受伤害,花书记什么样子的为人她知道。
“如果古镇给我一个空间,可以建一个国学院;如果各国给我一个平台,可以让国学传播世界;如果有一个异国大陆让我穿越,可以让国学控制四海……”
“古镇都不会有国学院的地盘了!那全是西方大学和度假村的!”柳海鸣敲击着桌子喊道。
“让外国人建西方大学和度假村,各位读到的是千人一面的雷同小说……我想大家阅读的好心情如何。国学院建在古镇很多不出名,但它独一无二,一定是不错的选择,因为它与这儿的民族精神和地域文化相匹配……”
官员们对少年的讲话都嗤之以鼻,只有那位骑骡子的中年人对他的国学院非常感兴趣,要求花书记要让擎天杨留下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