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中午，钟锐从外边办完事回到门店来，发现雇来看店的小妹又在偷打电话，不知跟谁聊得火热，格格地笑着，钟锐走进来，她全无避忌，仍然持着话筒谈笑风生。她早已吃定钟锐是个绵软性儿，不会拿她怎么样。

钟锐变了脸色。搁在以往，他也就忍了，但今天忍不了了，因为刚接到吕明玉的电话。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边喝边等待小妹结束电话。

他喝完一大杯水，小妹也终于放下了话筒。

“你应该到电信局去上班，我这小庙实在委屈你了，盛不下你这么大的一尊神。呶，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你自由了。”钟锐掏出皮夹数出一些钞票，拍在她面前的桌上。

小妹一把抓起桌上的钞票，眼睛看也不看钟锐，高跟鞋将地板踏得咔咔响，嘟着红唇走到屋子的里间去收拾自己的衣物去了。她摔摔打打收拾好一个旅行袋，提到外间来，并不马上离开，而是一屁股又坐在了原来的座位上生闷气，等着钟锐来劝她。她以为钟锐不过发发脾气而已，不会当真赶她走的。以往也这样闹过几次，每次全是钟锐先软下来，好言劝她留步。

但这次不同了，钟锐不光没劝她，反催她快走。

她看钟锐脸色铁青，像是动了真气，她自己神情里又显出万分的不舍来。

她一边抹泪，一边动手整理凌乱的桌面，又捡起门旁的拖把，将地板拖得干干净净。

她忙完，歇下手来，问钟锐：“你现在原谅我了吗？”

钟锐没好气地说：“你好不了三天，又变回老样子！”

她听完，抓起桌上的几个文件袋掷在地上，然后两手提起旅行包，到门外路旁去拦出租车。

钟锐长吁了一口气。如果她再坚持一分钟，他的心肯定会软下来的。

他捡起地下的文件袋，整齐地放回原来的位置上，拉下卷帘门锁好，也拦了辆出租车到客运站去了。

他去客运站太早了点儿，足足一小时过后才迎来吕明玉乘坐的那班车。

吕明玉在钟锐的带领下，来到了位于复兴北路的这家特约经销部。

吕明玉打量着钟锐的“创业基地”，门店非常不起眼，仅仅一间铺面，约二十平米，屋里两桌两椅，一张长沙发，一只茶几，一台立式空调机，一台饮水机，另外摆放着十余捆新型防水材料的样品。屋子的最里侧隔出一个小小的空间，摆放着一张单人床，与一个床头柜。现在应该算作吕明玉的闺房了。吕明玉很满意，比起家里来好到天上去了。

看吕明玉很开心，钟锐更是开心不已，两手不停搓着，有点不知说什么好了。

吕明玉说：“这间小屋，没看到做饭的地方呀？”

“嗯，屋子太小了，放不开了。不过不要紧，出了店门，往北走不几步就有一家早点铺，早饭和晚饭从另一家饭店订的盒饭，送到店里来吃。当然了，你如果吃厌了，也可以到街上自己喜欢的饭店去吃，伙食费从办公经费里开支。”

“全要买了吃，太浪费了吧？我用电饭堡蒸点米饭就行了。”

“哎呀，不用这么亏待自己了，我们开公司赚钱就是为了改善生活的嘛。”

“那也要等到赚了钱才行啊。”

“我今天晚上就带你去吃大餐，好好庆祝一下咱们两个终于合作。”

“你说错了，咱们不是合作关系，是老板与雇员的关系。”

“我说合作就是合作嘛。这公司从此有你的一半。”

“你要这么说，我承受不起，这活我也没法干了。”

“好的好的，呵呵，全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

杨天方兴冲冲地来到省城，到郭启明的公司来上班。公司位于JN区一栋普通写字楼里。杨天方在郭启明的引领下，乘电梯上去，到十五层跨出轿厢，迈入一条长长的走廊。郭启明在一扇门前停住步子，拧开了门把手，杨天方跟在后面，注意到门侧钉着一块“天盛工贸公司”的铜牌。

在土城时，杨天方想像着郭启明的公司有多么宽敞气派，应该具有相当规模，现在呈现在眼前的，却只有喜鹊窝那么大，不由令他大失所望。公司只有一间办公室，办公人员只有一老一少两名女性，房间里的陈设也极其简单。总之，看上去不太像个公司的样子，像小孩子玩做家家游戏。

郭启明刚一踏进来，两名工作人员忙从各自的座位上站起来，齐声道：“郭总好！”

郭启明向她们介绍杨天方：“这位杨天方，以后就是你们的杨总了。”

两位女士又连忙道：“杨总好！”

杨天方还不习惯这称呼，只咧嘴笑了笑。

郭启明又给杨天方介绍两位女士。那位年长些的，是方阿姨，已经退过休，又出来发挥余热的，任办公室主任兼会计。另一位年轻姑娘是小齐，大学刚毕业，任办公室文秘兼出纳，杨天方听了这两人的职务，差点笑出口来。

郭启明在沙发上坐下来，示意杨天方也坐。小齐姑娘忙离开电脑桌，倒了两杯茶放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

郭启明早看出杨天方神情里的不屑，轻描淡写地对他说：“这里只是个办事处，我别地方还有工厂呢。”

杨天方颇惊奇：“是吗？哪天带我到工厂看看？”

郭启明笑起来：“不用心急，待两天一定带你去。”

从公司里出来，郭启明严肃地叮嘱杨天方，往后当着外人的面少谈公司的事。杨天方不明所以，也只好点头。

郭启明带杨天方去看住宿的地方。

写字楼后面有栋公寓楼，郭启明已为杨天方在顶层的单独租下一间套房，自带厨卫，里面各式家具也很齐全。顶层虽然是十八层，高了点儿，但高有高的好处，可以凭窗远眺，视线无遮无拦，心胸顿然开阔。杨天方望着整洁的房间，很感激郭启明为他考虑得如此周全。

杨天方的行李尚寄存在火车站，与郭启明到外面共同吃过晚饭后，赶往火车站将行李取回公寓，正式在这座六朝古都安下身来，开启了他的新生活。

他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精神抖擞地到公司去上班。

※※※※※※

晚上，有人拍门。

吕端午拉亮院子里的电灯，一路咳嗽着去开院门。

门外站着程小石，暗影儿里看他手里提着个黑乎乎的东西。

程小石：“咋又咳嗽恁厉害？是不是又冻着了？”

吕端午：“没有。冬天一喝凉气儿就这样。你手里这是啥？”

“嘿嘿，今儿我的养鸡场第一批出栏，卖剩下几只，我给您送一只来，这大冷的天，您熬个鸡汤补补身体。”

“你这孩子，还没挣着钱，就往外送！一会你再带回去。”

吕端午带程小石到屋里，围着煤球炉子烤火说闲话。

程小石熟悉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帮忙换上一块新煤球：“明涛三口人又到店里去了？”

吕端午又吸起了他的旱烟袋：“嗯，吃过晚饭刚走。”

“明涛夜里也在店里睡？”

“嗯。”

“这可不行。您年纪大了，夜里要是有个闪失，一声叫不应，咋办？明天我给明涛说说，家里得留个人听动静。”

“不用和他说，是我撵他睡店里去的。值钱的家当全在店里，不睡人咋行？”

“你夜里跟前儿没个人，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你跟我去养鸡场，和我住一间屋，咱爷俩夜里还能拉个呱。”

“你那一摊子就够你操心的了，别念着我了，我没事，身体还行。”

“我赶明儿跟明涛说一声，把你搬过去。我那里人多，大家说说话，不冷清，你现今一人守着一个空院子，闷也闷死了。”

“嗨，以后再说吧，以后再说吧。”

“明玉离开家，日子也不短了，打电话了没有？”

“经常打呢，向她嫂子问我身体还好不好。这丫头是个有心的。”

“哦。她在那里挺好的吧？”

“挺好挺好。钟锐每月工资开给她三千多，吃住全包，一天到晚也不用出啥力，只坐在屋里接接电话，敲敲电脑，轻省得很！她那屋里还有空调，再冷再热，也不用怕。”

“那就好，那就好。钟主任在咱村里时就是个厚道人，我想着也不会错待她的。明玉的电话号码你这儿有吗？”

“丫头的号码，她嫂子记下来，写在店里墙上了，你得空了去看吧。”

“嗯。时候不早了，您也歇着吧。这只鸡，赶明儿让红菱嫂子炖给您吃。我走了。”

“嗨，你这孩子，啥事都想着我。”

程小石从吕端午老汉院子里出来，到吕明涛的小店里去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