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院西楼,南宫墨睡得很不安稳,梦里正在逃亡的他恐惧无助,无论他躲去哪,一个看不清脸的鬼魂总是出现在身后,向他索命。从梦中惊醒,他舒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一场梦。
走到桌前拎起茶壶,咕咚咕咚,直接对着壶嘴喝起壶里已经冷却的茶水。屋内昏暗,茶壶外的余光里,一个柔软的东西从上方飘落,刚好落在桌面上。
抓起那样东西,手中的触感告诉他,那是一块绢布。蜡烛燃起,南宫墨受到的惊吓甚过在刚才的梦境里。这块八寸见方的绢布是他的物件,上面有他亲手画的肖玉的画像。此时此刻看到这块绢布已经够让他吃惊了,况且上面还多了一行刺眼的字:“南宫细作,你的女人和同心锁皆在我手里,要想夺回,速来情鉴湖姻缘树下。”
与那天夜里相同,他一跃上了高墙,再一跃就到了墙外……
湖边枝繁叶茂的姻缘树在月光下略显诡异,南宫墨惊魂未定、满腹狐疑,他在树下张望,没有见到半个人影,但是直觉告诉他,有一双眼睛正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轻轻迈着步子,走一步就转一下身,他不敢掉以轻心,只怕遭人偷袭。
面朝湖水,背对大树,身后几片叶子飘落,他莫名感到一阵萧杀之气。骤然转身,此刻月光下的树荫里,分明隐没着一个人,恐慌中,他急忙抬起握笔的手,那支笔的末端是一根毒刺,当这支带着毒刺的笔将要被他甩出的刹那,树下的人已经鬼魅般地来到他面前。
月光亘古如练,剑光一瞬闪现。笔,断为两截,执笔的人,见血封喉。
南宫墨胸前的衣襟开始被鲜血浸透,意识消散之前,他注视的,是这个黑衣蒙面人冰冷的眼神。
“肖……玉……”声音微小而扭曲。
黑衣人用入鞘的剑轻拍他身体,“扑通!”平静的湖面漾起波浪,而后又逐渐复归平静。
猛然转身,黑衣人盯着身旁的石碑,他握住剑柄,做好了再次拔剑的准备……
叮铃叮铃……细微的铃声响起,石碑后蹿出一个女子身影,踉踉跄跄地从他眼前跑远。
铃舟身子虚软,原本脚步轻盈的她,双足似绑了磐石一样迈不开。肖玉去了将军府后,她便经常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一人来情鉴湖,看看湖水,看着他们共同看过的景色,沿着湖边走走,走着他们一起走过的路。可是今夜,她靠着湖边的石碑思念着心里的人,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当她被一阵声响惊醒,就看到了杀人一幕。
她以为一直躲着就可以相安无事,当水声响起,她伸出脑袋偷偷瞄了一眼,心中骇然,那个黑影正盯着她看……
脚下的路仿佛被下了咒,怎么跑,都离不开湖边,鸳鸯宫扇不慎从渗满冷汗的手心跌落,她转身去捡,双脚一绊,歪倒在地。
宫扇重回手中的那瞬,铃舟心惊胆战,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已指向她的咽喉,她还能嗅到剑上的血腥味。浑身颤抖着,她抬眼看那执剑的蒙面黑衣人,他的双眸在月光下清凉如水。
就这样枉死了,心里的那个人会为她难过吗?
失神瞬间后,她再次凝眸注视黑衣人冰冷的眼神,内心的巨浪平息下来,恐惧居然也减去了一半,她闭上眼,就等待着剑锋刺破咽喉的那刻。
如果性命就这样被了结,也是不错的,兴许能够……
过了好一会儿,想象中的剑锋刺进咽喉的冰冷和疼痛感迟迟没有到来,她甚至向前倾了倾身子,可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疑惑中睁开眼,眼前哪还有半个人影,有的只是洒满月光的开阔湖面……
……
日升月落,辰时刚过,屋内一片明亮。柳嫣从睡梦中苏醒,刚睁开眼,一个男子的裸背映入眼帘。她稍稍支起身,去辨认男子的脸,男子恰巧翻过身来,与她四目相交。
“肖公子?!”柳嫣开始忆起昨夜的画面……肖玉同她饮酒,肖玉为她弹琴,肖玉用金锁与她交换银锁,肖玉将她抱上床……然后呢?就再没印象了。
“不知我昨夜伺候公子……可还好?”
“姑娘好没记性,昨夜的事怎么就忘了?”
柳嫣见他唇颈还有留有淡淡的胭脂印迹,再摸摸自己的唇,意识到昨夜就这么浓妆艳抹地睡下了。扑过去,一头枕到他的肩窝,目光刚好落在胸前的金锁上,“公子不要怪罪,既然公子肯为我赎身,那我以后便都是公子的人了。”
肖玉一把抓住抚摸着他身体的那只手,“时候不早了,唐公子还约了我一同吃早饭,我们起来洗漱?”
他与柳嫣下楼的时候,唐轸正靠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地吃着巧倩喂他的莲子糕。
“哎哟!肖公子,气色不错啊,只顾干事不吃饭,不会乏?”唐轸含着糕点说道。
“让少阁主久等,抱歉。”肖玉领着柳嫣在他们对面坐下,“少阁主若有事要忙,不必等我的。”
“我忙?嘿嘿!有人在我老爹面前嚼舌根告我的状,现在,阁里的事我插不上手了,也好,乐得逍遥自在。”唐轸注意到柳嫣胸口的同心锁,惊讶道:“柳嫣姑娘,你的胸窝窝还能把银子变成金子?!”
柳嫣噗嗤一笑,“唐公子真会说笑,我要有这能耐,早像你这样做个富贵闲人了,这个,是肖公子所赠。”
唐轸指着肖玉,笑道:“你这是把将军夫人送的百金又转送他人,不厚道啊!”
肖玉面露一抹浅笑,“有何不可?”
“你去了将军府,我们的铃舟姑娘对你可是日思夜想,丢了魂似的,日落后就经常一个人跑出去,我原以为是和你偷偷私会,后来才得知,她是往那情鉴湖去,睹物思人,触景伤情,我都心疼她了。肖公子不去开导开导她?”
“是该……开导开导她。”肖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唐轸脸上又挂上了坏笑,“肖公子不宜在外边逗留太久,一来,上次伤人的歹徒还没被逮住,二来嘛,那位夫人也会想念公子的。我与巧倩还有约,先告辞了,有缘再来此处相会。”
辞了肖玉,唐轸搂着巧倩走出了流芳轩。
他们离去后,肖玉随便吃了几口糕点,也与柳嫣话别,“唐公子所言在理,姑娘保重,肖玉失陪了。”起身欲走,却被她拉住了手。
“公子还会来吗?”
“姑娘既然要赎身?我来不来又如何?”
柳嫣听懂他的意思,心中依依不舍,“公子出钱替我赎身,就这么放我走了?”
肖玉拍了拍她的手背,“有言在先,只要姑娘陪我一夜不是?今后姑娘海阔天空,好自为之。”说完,抽出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