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唐阁老旧疾复发,阁里的一切事宜暂时交由唐轸打理,害得他连出去耍都不行。
唐轸歪坐在落英阁“大音希声”堂的椅子上,手拈起一粒葡萄,向上一抛,正好落入口中。
“云雨啊,这事办的不错。”风流公子的眉目多了一道得逞神色。
“少爷,隔墙有耳,您这样称呼小的,多……多难为情。”云泉瞄了瞄门口,躬身对唐轸讨饶。
“怕什么?!”唐轸扫了他一眼,吐出葡萄籽,又接着说:“等这事成了,本公子重重有赏。哼!俞子馨,别怪我坏你好事,谁叫我老爹整天拿我与你比,既生瑜,何生亮!”
落英阁的人都知道,最不受他待见的俞子馨对铃舟有那份心思,而最近半个月,大家都看出来了,铃舟对肖玉有那份心思。唐轸本打算对铃舟下手,将她占为己有,好打击一下俞子馨,可是昨天不知怎的,突然茅塞顿开,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既然铃舟心悦肖玉,那就推波助澜,撮合他们两个好了,既可以成全这对金童玉女,又可以打击俞子馨,美事一桩。
……
情鉴湖的景色很迷人,在铃舟看来,此时此景就跟仙境一般。她与肖玉绕着湖一边走一边聊,聊音律,聊落英阁,聊京城的景致。走了不到三分一,他们走进了一棵大树的树荫里,离大树二十步开外,立着一块刻有“此情可鉴”四个大字的石碑,而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被人们称为姻缘树,树冠上挂满了红丝带,上面写着有情人向月老许的愿。
六月天,又闷又热,铃舟的罗衫下已渗出汗,她抬眼看看肖玉,发现他额角也挂了几颗汗珠。
“肖公子,我们歇一歇吧。”
肖玉在树荫里刚停下脚步,他额角的汗珠就被铃舟用丝帕沾了去。正巧几名大娘从身旁过,捂着嘴偷笑,“瞧,人家小夫妻多恩爱。”
铃舟红着脸撩动手中的丝帕,肖玉侧目注视着那一汪碧波……
移步到石碑前,铃舟看着石碑上的四个大字,说道:“公子听说过关于情鉴湖和姻缘树的传说吗?”
肖玉走近去,“愿闻其详。”
“相传,有一名女子倾慕一位游历于京城的公子,那位公子最终弃她而去,女子心中只装得下那一人,她为情轻生,跳进了湖里,可是人们在湖中怎样都找不着她。后来,湖边一棵已枯死十余年的榕树,一夜之间发陈出新,死而复生。都说是那名女子心中有情,执念不去,寄在了树中。所以这湖起名情鉴湖,这树也成了姻缘树。”铃舟双眸含情,注视肖玉,“此情可鉴,如果我跳入湖中,不知能否化为一棵大树呢?”
肖玉眼神闪躲,“终归是传说,姑娘怎可当真。”
“为何不能当真呢?”铃舟背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望着他倾城一笑。
他们继续沿着湖边走,不知不觉来到了石碑的对岸,这里有一条街市,来往的人接踵摩肩。二人并排而行,时不时引来旁人艳羡的目光。
路边一个卖扇子的摊位引起了铃舟的注意,她走到摊位前,细细欣赏起每一把扇子。
拈起一把画着鸳鸯戏水的宫扇,柔软的手臂变换了几个优美的姿势,她脑海中正构思着一副持扇舞蹈的画面。
“这把扇子与姑娘相配,只要十文钱,何不叫情郎买了送你。”摊主笑嘻嘻说道。
铃舟红着脸,“店家好会说话,其实他并不……”
“当啷!”十个铜板落在摊位的扇面上,拈着宫扇的手措不及防被肖玉挽住,忽如其来的甜蜜刚涌上心头,整个人就被他带离了原本的位置。
他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肖公子……”铃舟低头看着还握着宫扇的那只手,那只手真真切切地被他挽着,不禁心中砰砰乱跳。
走了二十来步,她发觉肖玉的步子愈来愈急,正想开口询问,突然一把明晃晃的刀闪现在他身侧……
他想先将她推开,谁料她身子柔软,步伐轻盈,如水蛇一般转到了他的另一侧,同时,她左手的衣袖瞬间多了一道鲜红。
听得周围有人惊叫,随即出现了小小的骚动。带有血迹的刀和持刀的人在这阵骚动中消失。
伤口很深,不停地流血,铃舟疼得坐在了地上,当她正要倒下时,肖玉用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身体,另一只手在地上摸到了一块被遗落的方巾。
“铃舟!为什么你……”
那把刀要割的是他的右手,他能避的开,可没想到铃舟身手如此敏捷,也没有想到她会用左手替他挡了这一刀。
肖玉抱起她,快步离开,她抬起右手指着他身后,“扇子……扇子……”
……
伤在手臂靠近肘部的地方,只要一动就是一阵锥心的痛,大夫替她处理好伤口后,疼痛已经稍微减轻,可是铃舟的额头还是不断渗出冷汗。
肖玉扶着她回到落英阁,唐轸听说此事后,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他在大堂里焦急地来回踱步,最后亲自去报了官。摆明了,凶手欲重伤肖玉一只手,好让他弹不了琴,这人要么和肖玉有仇,要么就和落英阁有仇。
有那么一瞬间,肖玉怀疑是不是唐轸乱做月老耍的手段,可是持刀人下手太狠,废了他的手对唐轸没好处,现在又看到他急成这个样子,这个想法彻底打消。
铃舟的房里,肖玉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她右手接过茶,忍痛的表情中竟有一丝喜悦。这是肖玉第一次进到她房间与她独处,竟然产生了为受伤而庆幸的古怪想法。
“姑娘好好休息,明日我再陪你去大夫那。”戌时三刻将至,肖玉要准备登台,临出门前,他转头看着她,眼神中带着几分歉意与感激,“铃舟,谢谢你……”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他已经离开。左肘不经意动了一下,引出一阵剧痛,一滴汗珠从她额上滑落。今天开始她不能弹琵琶,也不能跳舞了,只能待在房里,直到伤口痊愈。可是她一点也不后悔当时的决定。拿起鸳鸯宫扇,嘴角勾起一抹甜甜的笑意。
进入客栈,肖玉没有如往常那样一声不吭地上楼,他的脚步停在柜台面前,把每天临近打烊都会在柜台前记账的掌柜吓了一跳,“公子有何吩咐?”
一块方巾丢在面前,掌柜将它细看,又看看眼前的人,眯眼笑道:“公子把画像送给我,是……是何意啊?”
肖玉瞟了他一眼,“这种料子,很少见,你可知道是什么名堂?”
掌柜将那块方巾揉搓了几下,又拿近鼻子嗅了嗅,思索片刻,答道:“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一种特殊的绢料子,俗称走水绢,火烧不着,入水即化,不是中原的物件。怎么?有姑娘把这个送你做定情信物?”
一把抽回那条方巾,肖玉没理会他,不声不响地上了楼。
“一会儿香囊,一会儿香巾,臭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