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舟雾鬓云鬟,面如红霞,身着月白罗裙,腰绑绛红绸带,红绸带两端绕过香肩垂在地上,赤足,两个脚踝上的红编绳挂着银铃,随着她双足的移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横抱琵琶,以一个窈窕婀娜的姿态准备起舞。
右指轮动,琵琶四弦一声,当心画圆,渐渐移至胸前,脚下银铃有节奏地响了几声,身体一个轻盈的回旋,琵琶绕肩反弹……真个仙娥下凡一般,琵琶声,声声清怨,美人舞,舞在太虚。
琵琶在手中撩拨,她转首仰头,看到楼上那扇窗里,肖玉正目不转睛注视着她,心中一个悸动,舞腰不停,撩拨的双手不停,双足的银铃声也不停,她希望能用这一曲一舞捕获一人的心……
琵琶舞结束,台下的人抛赏礼,她发现窗里的人露出了笑意。
“从乐!”肖玉把房里的小厮叫来,“帮我给李管事说一声,下一个,我上台。”
那人还愣在原地,大家都知道肖玉的规矩是每天戌时三刻一首曲子,这规矩任由什么状况都没有打破过,他是听错了?还是会错意了?
“戌时三刻还没到呢,公子。”
“从现在到戌时三刻,我要一直在台上。”肖玉星眸炯炯,语气认真,不是在开玩笑。
“好咧!”从乐应了他一声,如离弦的箭一样朝楼下蹿去,他得赶在下一位乐师登台前,将这个好消息传达给楼下的李管事,好让他及时调整接下来的曲目。
“肖玉,你是想要将她的风头趁早压回去吗?这个手段好,看俞子馨还怎么得意!”唐轸不待见俞子馨,凡是俞子馨扶持的,他都想打压一番。他拍拍肖玉的肩,表示支持。
肖玉意味深长地笑笑,抱着琴下了楼。
……
一曲接着一曲,修长而优雅的手指在琴弦上变动,令人应接不暇,今夜,落英阁的人既饱眼福又饱耳福。能欣赏到铃舟的琵琶舞,又能连续听着肖玉的天籁琴音,以至于许多人在怀疑,难不成今日是落英阁的喜庆日子?
将军夫人的席位在最前面,这位三十不到的妇人,体态丰腴,风姿绰约。她那双妩媚的丹凤眼,一直停留在抚琴人身上。
第四曲,肖玉开始弹唱。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指下勾剔打摘未歇,抬眸,迎上了将军夫人的视线,淡淡一笑,又继续唱道:“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看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
今夜落英阁的客人皆尽兴而归,两名台柱都拿出了看家本领,浑身解数,他们此番竞技之举必定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日之后,肖玉同往常一样,戌时三刻上台弹琴,一首曲子结束就退场。不同的是,落英阁大堂的前排,多了将军夫人的身影。
也就在那日之后,俞子馨十分忧伤,他察觉出了铃舟的心思,在她跳琵琶舞的时候,他就发觉了,她的眼神总是停留在肖玉身上,而对他却是冷冷淡淡的,几次相约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推脱。
虽然肖玉夺走了他倾慕的女子的心,但是他对肖玉之才是由衷的欣赏,恨不得将他收于麾下。铃舟他约不到,就去约肖玉。一来二去,与肖玉倒熟络起来。
这一日,在京城最高档的酒楼的雅间里,俞子馨替肖玉斟满了一杯杜康酒,先饮为敬。肖玉推却不过,也一口闷进腹中。
“肖公子年纪轻轻,才貌双全,‘情人’之名实至名归,可惜我不会弹琴,不能像公子这样捕获美人的心。”俞子馨喝多了几杯,说话更是口无遮拦。
肖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忙说道:“俞少当家何必妄自菲薄,我只是一介江湖乐师,身份卑微,靠卖艺苟且营生,不比少当家生于名门望族,家大业大,况且,少当家虽没有子期之技,也有伯牙之耳呀。”
“这些都不管用!”俞子馨摆摆手,然后盯着肖玉细看,看这位十八岁的天才乐师,面如润玉,眉目清秀,气度翩翩。
肖玉被他这样盯着有些不知所措了,忙提起酒壶给他斟酒,又举起自己的酒杯敬他,“少当家别尽说丧气话,来,为了你我有缘相识,共饮此杯。”
正欲先饮,却被他一手拦下,只听见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肖玉,你与铃舟也是有缘,我看啊,你们似金童玉女那样的般配。我想你随我去洪州,你不答应,这也难怪,你如今在京城的名气如日中天,怎会说走就走?我想铃舟随我去,感觉再讨讨她欢心,就成了,可是现在有了你,也只剩下痴心妄想,你说,你害我多不顺心。”
肖玉张口欲言,又被他示意而止,听他继续说道:“铃舟是个好姑娘,既然她心悦你,你就替我好好照顾她吧,这杯酒就祝你们有缘有份,有情人终成眷属。”说完仰首一饮而尽。
酒杯握在手中迟迟未饮,在他期盼的注视下,肖玉不知如何是好,这种事情怎能儿戏?况且他对铃舟没有那份心思。
踌躇着,握杯的手被俞子馨抬起,“唉!男子汉大丈夫婆妈什么?!”
杯中酒就这样强行被灌入了口中,肖玉呛咳两声,“俞少当家,你这样,肖玉惶恐啊。”
俞子馨笑道:“惶恐什么?!再过两年,你就娶她吧,我二十岁的时候,女儿都出生了。”
肖玉说不过他,无奈地笑了笑。
俞子馨的笑容却越来越忧伤,“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日子,你和铃舟可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