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子馨近距离打量着方才乐台上千人追捧的年轻乐师,眼中尽是赞赏之色,“难怪称为‘情人’肖玉,以后京城的男子都要管好自己的娘子了,哈哈……”
唐阁老同肖玉介绍了这位一见面就打趣他的人,肖玉拱手,脸上堆笑,“俞少当家见笑了,这都是他人的玩笑话。”
“肖公子今年几岁?”
“刚满十八。”
俞子馨翘起拇指,“天才!前途不可限量,公子哪里人士?”
“南方人。”
“果然还是南方出佳人,我也是南方人,以后路过洪州千万记得来找我,我在江边的德馨楼,你来了我一定好吃好喝的招呼你……”俞子馨越说越带劲。
坐在主位的唐阁老打断了他的话,“俞少当家司马昭之心!当着老朽的面就迫不及待地挖人了。”
“阁老切莫如此说,切莫如此说。”俞子馨慌忙摆手,又同肖玉言道:“我家中收藏了一副用河曲马马尾做的琴穗子,正好与肖公子相配,改日我命人带过来,赠与公子,反正我只会听琴,不会弹琴,留着它也没用,就当你我相识的见面礼了。”
“开始笼络人心了。”唐阁老指着他,笑道。
肖玉推却说:“俞少当家太热情了,肖玉不敢收此厚礼。”
“别不敢啊,这就是平常礼物,好比一把宝刀遇到了适合他的刀客,不是阁老说的那样笼络你,要笼络你,一副琴穗子怎够?”
俞子馨和唐阁老都笑了起来,肖玉没有搭话,也陪了一个笑容。
……
“大音希声”堂里两位忘年交继续谈论行当中的事,肖玉以有事为由先行告退。他刚从侧门出了依然灯火通明的落英阁,身后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肖公子!公子请留步。”
肖玉回首,叫唤他的女子眉目如画,面带桃花,她每走一步脚踝中都发出一声清脆细小的铃声。这不正是落英阁上一任台柱,铃舟姑娘吗?
铃舟刚从楼阁内的乐台中下来,生怕肖玉已经走远,步子迈得急了些,气喘吁吁的。
“铃舟姑娘找我有事?”肖玉问道,他来落英阁半个多月,发觉铃舟每次见到他都会羞怯地低着头,话都不敢同他多讲,今晚竟主动找他,十分意外。
铃舟站在他面前,脸颊泛着红晕,气息还没平复,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绛色的刺绣香囊,递到他面前,“这是我调制的百濯香,香味经久不散,能驱虫怡神,全天下独一无二,赠与公子。”
每次谢幕时抛来的赏礼,也能看到许多女子赠与的香囊,肖玉是一个也不会留下,没想到今天铃舟也亲手做了香囊赠他。
“铃舟姑娘有心,可是我平日不爱佩戴香囊的。”
“夏日里蚊虫多,公子挂在屋里也好。”说着便把香囊塞在他手中,银铃声响起,铃舟红着脸转身跑开。
肖玉握着香囊,看着她跑进了落英阁的侧门,心中满是无奈。
走入大街,进了斜对面的客栈,客栈里的客人不多,稀稀落落的,肖玉目无旁人,路过柜台时,顺手在酒架上拿了一瓶琼酥酿,然后疾步上楼。
“公子!你掉东西了。”客栈掌柜叫住他。
肖玉停在楼梯上,扭头望去,那掉落在酒架前面的,可不就是他藏在袖中的香囊吗?绛色的刺绣香囊,好扎眼。
在掌柜玩味的注视中,他迅速走过去将香囊捡起,上楼前突然瞟了掌柜一眼,眼神锐利,掌柜身子一抖,笑容立即收住,慌忙拨弄起面前的算盘。
……
落英阁的客房独立在后面,那曾经是一间小客栈,后来成为了阁里用来留客人住宿的私人地方,而像铃舟这种在京城没有居处的乐伎,也住在这里。
铃舟送了肖玉香囊后,激动的心久久不能平复,于是又独自一人到街上逛了一圈,逛累了才回来。当她走上二楼,发现房门前站着一个男子,男子见她回来了,眉开眼笑。
“铃舟姑娘,好久不见,一切安好?”
铃舟同他行了个万福,“俞公子有心,我一切都好。”
“没想到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冒出个肖玉爬到了你前面,姑娘别难过,要我说,你同他差不了多少,旁人喜新厌旧,可我不会,姑娘的琵琶曲我一世也听不厌。”俞子馨挑些好话哄她,可发觉她反应冷冷淡淡的,又继续说道:“刚才我同唐阁老预订好了,明日请铃舟姑娘上台舞一曲《嫦娥奔月》,到时候,姑娘又可以出尽风头,夺回些人气。”
铃舟不单琵琶弹的好,身段舞姿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而《嫦娥奔月》便是她一人边弹边舞的绝技,要是有人想一睹她这门绝技,是要出五十两银子的,她上次舞此曲已经是半年之前的事了。
“公子既然这么瞧的起我,那明日大堂里见,舞《嫦娥奔月》消耗气力,就容我早些休息,公子也请回吧。”铃舟颔首道安,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愣愣地看着铃舟的房门,俞子馨打开折扇拨了几下凉风,而后轻叹一口气,失望地离开。
第二日刚入夜,落英阁大堂挤满了人,来晚一步,徘徊在大门外的都有好几十人,可无论他们怎样周旋就是不让进,今夜能入场的哪个不是达官贵人?因为今夜不但戌时三刻有肖玉弹琴,戌时一刻还有铃舟天人般的琵琶舞。
“大音希声”堂的隔壁是存放乐器的房间,也是乐师候场的场所,这个房间朝着落英阁赏乐大堂开了一扇窗,可以俯览大堂内的状况。戌时一刻将至,窗前站了五六个人,他们同下面的客人一样,都期盼着一睹铃舟的绝代舞姿。
肖玉在一旁给琴弦涂抹着羊脂茯苓霜,忽然一只手拨动了他的琴弦,茯苓霜还未涂匀,拍打在琴面上留下一条脂印。抬头看,拨弦的男子风流倜傥,嬉皮笑脸,那只捣乱的手在七根弦上不停拂动着。
“少阁主,我的琴被你玩坏了,待会儿你替我上场?”肖玉笑道。
“好哇!反正你我年龄相仿,身形也差不多,待会儿我就穿上你这身衣服,装扮成你的模样,以你的名义上场,让台下芸芸众生感慨感慨,肖玉的琴声不仅能获得满台的赏礼,还能获得满台的茶杯碎片。”唐轸说完笑出了声。捣乱的手停止,他挑了挑眉,又对肖玉说道:“下面来了许多大人物,连将军府那位风骚的周夫人也来了,周将军长年驻军在外,他的夫人也是耐不住寂寞呀,这年头,风流快活不单单是男人的事了。”
肖玉用绢布将琴面的羊脂茯苓霜擦去,瞄了一眼这位与他同岁的贵公子,揶揄道:“难道少阁主看上了将军夫人?”
唐轸双指撮了一下琴弦,琴弦发出洪钟般的响声,“我要是跟她勾搭在一起,还不被我爹吊起来打?”
戌时一刻到了,窗外传来一阵骚动,唐轸不由分说,抓住肖玉的手臂往窗前走去,原本挤在窗前的五六人,见少阁主驾到,很自觉地让出了位置。
“俞子馨想获得美人芳心还真是煞费苦心,花了五十两请铃舟跳琵琶舞,为的是啥?就是要盖盖你的风头,谁让你抢了人家的位置。铃舟有人撑腰,肖玉,你要当心哦,赶紧巴结巴结我,你的腰,我来撑。”
唐轸没来正经的打趣,令肖玉无从作答,只见下面美人登台,大堂里顿时雅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