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追踪器
夕阳从活动板房唯一的窗户射进来,在黑亮的木桌上洒下黯淡的红光。从雨林深处吹来的晚风带着一股切碎的茶叶似的绿绿的味道,吹散了屋里的闷热。
叶明瞻坐在塑料椅上长吁短叹,比下午最热的时候还烦躁。
靳风还是被绑得像具坐式木乃伊,保持着直挺挺的姿势。
“你现在这样子就像被主人丢在垃圾桶边的小泰迪。”靳风说。
叶明瞻一拳砸在桌上。
“要不你把脖子伸过来让我咬一口?宫岳肯定用光速冲过来。”
“你闭着嘴歇会儿行吗!”叶明瞻说。
话音未落,活动板房的门被推开了,他立刻扭头朝门口看去——不是宫岳,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
这女人三十过半,颧骨漂亮得像安吉丽娜?朱莉,大波浪卷发在头顶松松地挽了个髻,用只铅笔别着。她身穿白大褂,拎着急救箱,看样子是个医生。可能因为太热,她竟然没穿胸罩,丰满的胸部从开得低低的白大褂领口露出来一大半,就像两只小白兔挤挤挨挨蹲在那里。
叶明瞻命令自己把眼睛从那对“小白兔”上移开,可办不到。这女人提着急救箱走过来时,他始终盯着它们,生怕随着她高跟鞋摇曳的脚步,它们会一不小心蹦出来。
这女人把急救箱放在桌上,把自己傲人的胸脯挺得更高了。她低头扫一眼自己的“小白兔”,然后瞟着叶明瞻露齿一笑,笑得风情万种,地动山摇。
叶明瞻根本不敢接她那目光,飞快地别开了视线。他觉得脑袋里像是被塞了颗手雷,轰一下炸得眼前一片猩红。
这女人的眼神、做派,时代剧里所有演九姨太的女演员见了她都应该跪地拜师。
“柳婉,这小子奶毛还没退呢,你这么挑逗他,不怕天打雷劈吗?”靳风说。
“遭天打雷劈是你的特权,哪轮得到我?”这个叫柳婉的女人朝靳风抛了个媚眼。
叶明瞻站起来,把椅子拎到她身后,“柳大姐,你坐。”
“哎呀!什么‘柳大姐’,把人家叫得跟居委会大妈似的。”柳婉眉尖一拧,假装不高兴,可嘴边的笑容媚得人发酥。
叶明瞻耳根、脖子发烧,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你害我输了一大笔钱。”柳婉伸出涂着蓝色指甲油的五个指头,往他肩膀上一按,把他按回椅子上,“你说,你要怎么赔我呀?”
“输钱?”叶明瞻莫名其妙。
“九成人赌会长会扇你耳光,一成赌会长会屈服,结果沈浩然那个小娘炮赢走了所有钱。”柳婉哼哧一声。
这下叶明瞻明白了,这帮人拿他和宫岳下午吵架的事情打赌了。
“沈浩然肯定赌你和宫岳会打个平手。”靳风对叶明瞻说。
“这也算平手?”叶明瞻苦着脸嘟哝。
“这还不算平手?方圆100公里,敢跟会长拍桌子瞪眼的也就只有你了。”柳婉笑得花枝乱颤。
叶明瞻双手抱头,缩在椅子上叹了一大口冷气。
中午,靳风提出让他一起去朱雀窟后,宫岳大发雷霆,坚决不同意。他拍着桌子跟宫岳嚷嚷,非去不可。两个人越吵越凶,声音大得能掀翻屋顶,引来不少穿橄榄色工作服的家伙扒在门前、窗边探头探脑。最后,宫岳摔门回了办公室,一连五个小时没出来。
晚饭前发生了三次地震,一次比一次剧烈。最猛的那次,竟然把两个一人多高,有半个篮球场大的赈灾物资堆给震倒了,把空地最右边那排活动板房也震得东倒西歪。
叶明瞻担心得要命,生怕宫岳的办公室会塌。他跑到办公室前拼命拍门,又说好话,又赔不是,可宫岳连个应声都没有,更别说开门了。
想起宫岳摔门离开时暴怒的表情,叶明瞻两手抱着脑袋,恨不能把自己整个缩到肩膀里去。
“坐好,小猫!”柳婉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这样我没法操作。”
他抬头看着柳婉,柳婉从急救箱里拿出个白瓷缸放在桌上,接着又拎出个鞋盒大的银白色金属箱。
柳婉打开金属箱,从里面拿出把手枪……不,不是手枪。
这玩意儿嵌在箱底的胶木凹槽里,那酷似枪膛的部分是淡蓝色透明材料做的,可以看见里面是粒类似胶囊的东西。胶囊也是透明材料做的,里面充填着某种液体。液体里悬浮着一颗米粒大的黑东西。
柳婉打开白瓷缸,用镊子从里面夹出个酒精棉球,然后示意叶明瞻把T恤短袖卷上肩头。
叶明瞻乖乖照办了。
柳婉用护士的规范动作给他的胳膊消毒,然后握着那神似手枪的玩意儿朝他眨眨眼睛,“一点也不疼,跟打预防针差不多。”说完,她扣了扳机。
叶明瞻觉得胳膊里像是扎进了一根烧红的钢钎。这可比打预防针疼十倍不止!
柳婉放下“手枪”,给他贴了块防水胶布,然后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火柴盒大的金属块,凑近防水胶布。
金属块发出嘀嘀声,侧面嵌着的蓝色小灯亮起来。
“行了。”柳婉说,“雨林里湿气重,细菌多,千万别弄掉胶布,会感染的。”
“这是什么东西?”叶明瞻问。
“追踪器。它能把你的大部分生理指数:血压、心律、血氧饱和度、呼吸频率……通过卫星传回电脑上。这样,会长就能随时掌握你的身体状况了。”柳婉说着慢条斯理绕过桌子,走到靳风跟前,“里面还装了北斗星定位系统。除了身体状况,会长还能知道你的准确位置,精确到经纬度小数点后两位。”
“真先进,都快赶上短腿星人的科技了。”靳风挑挑眉。
这家伙一秒种不挖苦讽刺人就会死。叶明瞻按了下防水胶布,还是很疼。不过,宫岳电脑屏幕上能收到那些红绿光点,都是这小东西的功劳。
柳婉拿过装酒精棉球的白瓷缸,又拉过那装“手枪”的金属盒。
“叶明瞻,过来帮我卷袖子。”靳风说。
“哦。”叶明瞻应着就要站起来。
“你怎么这么听他使唤?”柳婉笑着又把他按回椅子上,“靳风不打胳膊。”
“他打哪儿?”
“会长特别交代要给他打别的地方。”
“宫岳不会让你打在我老二上吧?”靳风问。
“老二?”柳婉咯咯一笑,从头顶散落下来的发丝在她脸颊边好看地飘来飘去,“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一万个女人加起来也没有你一个人对男人的老二经验多。”
柳婉嘴角一抽,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你倒真提醒我了,疯狗,我就给你打在老二上吧。”说完,她就去解靳风工装裤的扣子。
“我小舅让你打哪儿就打哪儿。”叶明瞻站起来一把拉开这离谱的女人。这么疼,这种东西,怎么能往那儿打!
“他是精神病。”柳婉笑着说,好像精神病连动物都不算,只是路边的石头,谁想踢就可以过去踢一脚。
“精神病也是人。”叶明瞻说。
“你知道他干过些什么吗,小猫?”
“知道。可他是病人。他有时候说话、做事自己控制不了。”
柳婉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她甩开叶明瞻,瞪着靳风,“难怪你要这小子一起去。头回碰见把你当人看的家伙,你感动得要哭了吧,疯狗?”
靳风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在问你话!你是不是感动得要哭了?”她卯足劲甩了靳风一耳光。
血从靳风嘴角流下来,他还是笑眯眯的。
“你妈的×!”柳婉漂亮的脸变得像暴怒的巫婆,扬手要再打。
叶明瞻抓住柳婉的手,挤到她和靳风之间。靳风已经为他的难听话付过款了。
“放开老娘,小杂种!你******敢拉偏手,是不是想死?”柳婉使劲想抽回自己的手,叶明瞻就是不放。
柳婉骂了声娘,抬起左手,隔着叶明瞻伸过去想甩靳风耳光。
叶明瞻连忙侧身想抓住她的手,但已经迟了。
靳风一口咬住柳婉左掌外侧的肌肉,柳婉惨叫一声。
靳风一脸得意,就像只埋伏了很久终于咬住羚羊喉咙的狼。柳婉的血从他雪白的门牙间渗出来,和着他自己被打破的嘴角渗出的鲜血,流到柳婉手背上。
柳婉边叫边发疯似的扭动身体,想把手从靳风嘴里拔出来,就像被捕兽夹夹住的小兽想从那圈锯齿状钢牙里抽出自己的腿。
靳风的牙咬得死紧。
柳婉别头发的铅笔掉了,卷曲的黑发像海带一样垂下来,裹住了她的脸。
叶明瞻被眼前这一幕怔住了,直到柳婉腿一软滑坐到地上,他才想起来必须做点什么。
他放开柳婉的右手,两手按住靳风的脸,使劲挤靳风的腮帮子,“松开,松开!”
靳风的嘴被挤成了“O”形,可就是不松口。他冲叶明瞻挑挑眉,咬得更用力了。
柳婉呜嗷一声,叫得像被雷劈到的猫。
看到靳风挑眉的时候,叶明瞻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这家伙绝对有自控能力!一般的精神病人,发作的时候都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做过什么,事后连自己都不知道。可靳风不一样,他咬人的时候很清醒。他故意激怒柳婉,引诱这女人甩他耳光,然后趁机咬她。他用这招咬伤过多少人?
宫岳说的没错,他干这些只是因为他喜欢,跟脑功能,跟自控力没有半毛钱关系。——意识到这点,叶明瞻瞪着他吼道:“别装疯卖傻,快放开!”
“闹什么!”随着一声怒喝,活动板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门重重砸在墙上,又反弹回去。
宫岳扶了下门板,不然鼻子就被砸扁了。
沈浩然站在宫岳旁边,两手抱着个半人高的黑色大背包,那动作就像搂着块防暴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