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看样子二十七八岁，尖颌暗脸，又高又瘦，身上裹着件大毛领、长得能当拖把拖地的黑皮风衣。他的头发披散在肩背上，颜色染得跟玉米穗一样。
一阵雪风吹过，这家伙不黄不棕的长发轻舞飞扬，不用特效修图就能去拍洗发水广告了。
看着这家伙，叶明瞻想到了三流吸血鬼电影。
造型雷人的长毛男情绪异常激动，拦停轮椅后就指着轮椅上的人破口大骂。
隔这么远，叶明瞻都能看到唾沫星子像草坪喷淋头里的水花一样从他嘴里飙出来，也不知道轮椅上那位被他“灌溉”成什么样了。
轮椅背朝这边，叶明瞻只能看见轮椅客裹着滑雪面罩的后脑勺。
长毛男骂了五分钟才歇嘴，掐着腰喘了会儿粗气，然后朝壮汉和莫西干头挥挥手，似乎要他们走开。
壮汉和莫西干头站在轮椅两侧，也是背朝这边，叶明瞻看不到他们的脸，只看到壮汉摇了下头。
长毛男的咬合肌绷紧了，突然跳起来一巴掌甩在壮汉脸上。
壮汉的脸被打得歪向这边，叶明瞻看到他左脸颊红得像正月里穿的“踩小人儿”专用袜。
长毛男冷笑着说了句什么。
壮汉和莫西干头面面相觑，然后，两人同时转身朝直升机走去。
长毛男一脸得意，抱起胳膊盯着轮椅上的人，那目光就像黄鼠狼盯着啄死它爸爸的鸡。接着，他咧嘴一笑，走到轮椅背后，解开打结的毛毯角。
长毛男一把扯下轮椅客身上的黑毛毯，甩在雪地上。
这混蛋想干嘛？叶明瞻把茶杯放在地上，抓住落地窗插销往上一拔。
插销很容易就拔起来了，窗户却怎么也推不开。
长毛男绕回轮椅正面，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套在戴着皮手套的右手指关节上。
“该死！”天太冷，窗框冻住了。叶明瞻捶了下玻璃，转身朝门口跑去。
他冲出会客室，穿过走道跑进门厅，脚步声引得玻璃墙背后那两个特勤队员一起抬头朝外面看。其中一个家伙站起来，打着手势，似乎是问他出什么事了。
他没功夫搭理这家伙，冲出门厅就朝右边的便道飞奔。
拐过楼角时，他差点和那两个拎着老太太轮椅的特勤队员撞个满怀，幸亏及时刹住了脚。
两个特勤队员大吃一惊，那个戴黑框眼镜的手一松，轮椅咣当掉在地上。
老太太身子一歪，险些从轮椅里翻出来。叶明瞻眼明手快，扶了她一把。
老太太勃然大怒，一烟袋锅抽过来，正打在叶明瞻脑袋上。
“迟峻，你想把我摔死啊！”她嚷嚷着，一烟袋锅又抽过来。
叶明瞻扭头让开了。
“你敢躲？！”老太太更火了，手里的烟袋锅像刀一样横劈竖砍。
“老师……”黑框眼镜一把抓住老太太的手腕，看着叶明瞻，脸上的表情既尴尬，又为难。
“对不起！”叶明瞻拍了下黑框眼镜的胳膊，拔脚继续朝楼背后狂奔。
“你还敢拉我？！你翅膀硬了是不是？……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是乌鸦，还是老鹰？这杀千刀的冰窟窿里怎么还有东西能飞？……刚才在飞机上，我看见五只老鹰冻成凌条砸到地上摔死了！……我说，那玩意儿好像叫了一声，听着像人话，它是八哥吗？还是黑毛鹦鹉？……迟峻！你聋了吗？我在问你话！……”
叶明瞻跑出去二三十米，还能听见那眼神不好的老太太中气十足的胡说八道。
这栋楼又宽又长，从门厅旁的便道绕到楼背后的花坛至少有七八百米。更要命的是，这条清过积雪的柏油便道看似干净，实际上路面结着一层薄冰。
叶明瞻的麂皮靴几次打滑，差点儿摔倒，但他没有减慢速度。
他看得很清楚，那长毛混蛋从口袋里套出来戴在手上的是个指虎。
又跑了近百米，再次拐过墙角，他终于看到了直升机上下来的第二张轮椅。
他离开落地窗前时轮椅还在花坛旁边，现在，轮椅已经翻倒在离花坛七八米远的地方。
轮椅右侧着地，倒在十多厘米厚的积雪里。轮椅上的人仍旧端端正正坐在上面，右半边身子埋在雪里。他的前臂被两截乌黑的金属片固定在轮椅扶手上。他的脚光着，白得像死鱼肚皮，脚踝到膝盖以下也被同样的金属片固定在轮椅脚蹬上。
除了脑袋上的滑雪面罩，这家伙竟然只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和一条膝盖破洞的牛仔裤。他T恤胸口有几个鲜红的血斑，裸露在风雪中的苍白胳膊上也有不少血道道。
那戴着指虎揍了他不知多少拳的长毛混蛋，还在玩命踢他的肚子。
叶明瞻火冒三丈，冲过去跳起来一个连环踹，接连三脚蹬在长毛混蛋后心上。
长毛混蛋毫无防备，被蹬得嗷一声往前一扑，飞过倒在地上的轮椅，一头扎进三米开外的雪地里。
踹完人，叶明瞻自己也失去了平衡，不过，倒地之前他左手一撑地面，挺腰站直了身子。
他跑过去捡回黑毛毯，冲过来扶起轮椅，一边把毛毯往轮椅客身上盖，一边问：“你没事吧？”
轮椅上这位不回答，噗嗤一声乐了。
叶明瞻一怔，这笑声很熟悉。他盯着轮椅客滑雪面罩下露出的眼睛，这双老是闪着桀骜光芒的眼睛他就更熟悉了。
“你这家伙！”叶明瞻又惊又喜，抓住轮椅客的滑雪面罩就想扯下来。
“哪个狗X的踢老子？”一个尖细的嗓音从前面传来。
叶明瞻抬头一瞧，长毛混蛋正摇摇晃晃从雪地里站起来。他松开滑雪面罩，把毯子给轮椅上的人盖严实，然后瞪着长毛混蛋。
长毛混蛋抹掉脸上的雪泥，歪着头打量了叶明瞻几秒钟，眉头一拧，大骂着冲过来，“我X你妈！”
冲到叶明瞻跟前，他抡拳就打。
叶明瞻让过他戴着指虎的拳头，一把抓住他的右腕猛地往外一扭，同时一脚踹在他右膝盖上。
长毛混蛋重心不稳，栽倒在地。
叶明瞻踢了他肚子一脚，长毛混蛋吱哇乱叫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