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块巨大的古枰之前,他们沿着山崖走了将近10个小时,用锚钩发射器和溜索滑轮在灌满雨水的河谷上空横度了三次。
一路上还算顺利,值得说的事情只有两件。
第一件,他们看到了赵国梁和那些特勤队员的残骸。
当时,他们刚用锚钩发射器和溜索滑轮拐进第一条岔道,靳风想抄近路,他们就离开崖边准备穿过树林走段直线。
他们就是在这片树林里看见赵国梁和那些特勤队员的。
尽管是正午,但树林里的光线却暗得像傍晚。叶明瞻用刀砍断拦路的灌木开道时,差点一脚踩进一条深不见底的石缝,摔得粉身碎骨。他能侥幸逃过一劫,是因为听见蛇信声,及时收住了脚。
那石缝又宽又深,够一头小牛犊横着进出,里面探出一棵长满椭圆形红果子的树。红果树枝枝桠桠十分茂盛,完全挡住了人的视线。
叶明瞻一脚过去,就听见嘶的一声。
他连忙收住脚,低头一瞧,发现这棵红果树的主干和石缝之间卡着半个血肉模糊的人头。
是赵国梁的头!
这头像是被一把迟钝的电锯斜着锯过,左边的大半个脸几乎完好如初,浮肿的眼皮紧闭着,下眼睑泛青。右半边脸,连同右边的头骨,从天灵盖正中斜向右耳根的部分都不见了,灰白色的骨头碴子从左脸残余的皮肉间突出来,就像一排发育不良的牙齿。赵国梁残余的半个颅腔空荡荡的,里面盘着条擀面杖粗的燔花蛇。
蛇吸扁脖颈摆出威胁的架势,尾巴和大半截身体都垂进赵国梁脑袋背后的石缝中。它血红的眼睛盯着叶明瞻,嘶嘶吐着信子,三角形的脑袋和菱纹斑驳的身体上裹着些灰白色果冻状的东西。
走出几百米后,叶明瞻胃里还在一阵阵翻搅。他告诉自己别去想那些果冻状的玩意儿是什么,可就是忍不住要想。
他们抄近道的这片树林,地面上布满了石缝,不知是地震震出来的,还是天生就有的。石缝宽窄不一,深不可测,弯腰细瞧,能看到无尽的黑暗中闪烁着无数猩红荧光,熟悉的燔花蛇的腥臭也扑面而来。
原来,这些直抵山腹深处的石缝才是燔花蛇真正的巢穴。晚上它们爬到河谷中猎食,白天就躲进山肚子里睡觉。
在树林里走了两三公里,除了赵国梁的头,他们在这些布满地面的石缝间又看到了许多卡着的人体残骸。
这些残骸,有的已经高度腐烂,有的还很新鲜;有的裹着跟他们身上一样的橄榄色棉布工作服,有的裹着一种青黑色的棉布制服。还有些残骸光溜溜的,肤色黝黑。
新鲜的残骸无一例外,爬满了燔花蛇。都是些体长不超过两米的小蛇。那些一口就能把人吞掉的大蛇当然看不上这些残羹冷炙。
每次看到裹青黑制服的残骸,或者黝黑的残肢,靳风就要蹲下来用军刺挑开缠在上面贪婪啃咬的燔花蛇,盯着研究半天。好像这些东西是从马里亚纳海沟打捞上来的新物种,既迷人又有趣。
每次看见这些断体残肢,沈浩然就要上演“《歌剧2》”,然后跑到一边吐上半天。吐光了胃里的东西后,他就跪在地上干呕,好像恨不能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叶明瞻对这些东西既没兴趣,也不反感。看到赵国梁的脑袋时,他胃里着实翻江倒海了一阵,但在这座“尸块展览馆”里穿行了两个小时之后,他的感觉彻底麻木了。
第二件值得一说的事情是,下午4点,靳风流鼻血了。
靳风的鼻血和沈浩然咳血完全不是一个路数,不到一分钟就浸透了两包卫生纸。吓得叶明瞻以为他的鼻腔会像水泵一样,把他身体里所有的血都泵出来。
压鼻翼,往耳朵里吹气,在脑门上、脖子上拍凉水,命令靳风用地藏菩萨的姿势坐着,然后两手中指相互勾住……想得到的法子叶明瞻统统使了一遍。
折腾了十多分钟,靳风的鼻血总算止住了。
叶明瞻却丝毫轻松不下来。一想到靳风可能会像那些特勤队员一样死掉,焦躁就像茧壳一样裹住了他。
直到现在,他们趴在七八十米高的山崖上,拨开崖边的茂草,看着山下那块巨大的古枰,他才稍微舒了口气。
总算到朱雀窟了。下赢古枰上这局棋,就能阻止大地震爆发,就能喝到解除血清副作用的东西。
现在是晚上9点,月亮斜挂在天幕右上角,就像独眼恶鬼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这片广阔的雨林。月光颜色诡异,仿佛浴血的金沙,气势汹汹地倾泻在古枰上。
古枰被黑压压的树影围在中间,大小跟足球场差不多,枰上的棋道、星位不知是用什么材料镶嵌的,在月光下泛着刺眼的青绿色光芒。
和现代使用的十九道枰不同,这块棋枰横、纵都是十七道,是战国前后流行的样式。棋枰2/3的星位上布满了黑、白棋子。
这些棋子很大,从山崖上看,每粒似乎比公园里供人休息的石桌子还大。近看想必更大。靳风要拆局就要布子,这么大的棋子,他怎么搬得动?
叶明瞻心里正琢磨着,趴在他右边的靳风开口了:“明瞻,你看这局面怎么样?”
“2/3的星位都布了子,抛开那些被围死的棋子不算,黑白双方已经走过七八十手。白子满盘追杀,再有十多手就能收官致胜。黑子败局已定。”叶明瞻说,“我只能看出这么多。”
“如果让你接着把这盘棋下完,你选哪方?”
“这还用问?当然选白子。白子盘面这么好,我这水平……我觉得再走二十手肯定能赢。‘好棋手’呢?再走十手能不能赢?”
“如果选白子,我再走五手就能赢。”
“那就好办了。”
“可我们只能选黑子。”
“为什么?不是说只要你按时启动棋局,下赢,就大功告成了?既然这样,为什么要选输定的黑子?选白子速战速决才对。”
靳风捏捏叶明瞻的脑袋,“这么轻松容易,宫岳还用舔着脸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