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瞻把军刺递给靳风,看着对岸说:“跟你商量个事。”
靳风接过军刺,“你的人道主义病又犯了,对吗?”
对岸岩壁前,沈浩然蹲在他们背包旁边,把自己的桃红色小双肩包顶在头上挡着雨,眼巴巴望着这边。他那副模样,活像被两只大黑狗守护着的落汤鸡天线宝宝,叫人看了既可怜又想笑。
“我不会再扛着他跑了。”叶明瞻说,“你也别再拿他喂蛇,别再跟他过不去,行不行?”
靳风不回答,嘴角泛着笑意,眼睛却像结冰的玻璃。
“他是因为我才跑来的,我不想他死在这里。”
“他说什么你都信。他满嘴谎话,装可怜,装……”
“那也罪不至死!你别再那么干。我答应要照顾他了。”
“照顾?”靳风冷笑一声。
叶明瞻瞪着这家伙,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两人陷入了沉默。
暴雨砸得河面腾起阵阵白烟。没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想象热带雨林里的暴雨有多恐怖,“倾盆”“瓢泼”之类的形容词完全是隔靴搔痒。这里的暴雨,就像把庐山瀑布运过来挂在你头顶上。
本来就湍急的河水,现在流得更快了,河面似乎也比先前宽了不少。
叶明瞻看看河岸两侧的岩壁,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岩壁从地面往上四五米都是光秃秃的石头,再往上才开始长满灌木、藤蔓。——黑棕林里这些河谷都是暴雨形成的洪水经年累月冲刷形成的。每次下暴雨,河谷就会涨水,水位最高的时候可能达到四五米,所以从地面到灌木带之间的这截岩壁寸草不生。
他正想着,上游突然水声隆隆,涌来一波浑浊的巨浪。
巨浪裹挟着枯枝败叶和大大小小的燔花蛇,此外,还卷来几只丛林靴和两个背包。
背包跟他们的一模一样,黑色,半人多高。
这些东西在泥黄色的河水里翻涌着,很快就和巨蛇被砍断的身体一起冲向下游,不见了。
“怎么办?”叶明瞻看着靳风,“水可能很快就会灌满整条河谷。”
“上山。”靳风拉着他走到河边,跳进浑浊的激流里。
水流太急,他们花了将近十分钟才游到对岸。回头看时,原本10米宽的河面,此刻宽度已经超过了30米。
叶明瞻冲到沈浩然跟前,一边拎起自己的背包甩到肩上,一边问落汤鸡天线宝宝:“沈秘书,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手脚都能动吗?”
沈浩然嘴皮泛紫,脸色泛青,半天才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说:“能,能……我、我就是磕破了好些……”
“水很快会涨满河谷,我们必须上山。你可以吗?往山上爬?”
“我……”沈浩然看看离自己的脚不到5米的河水,又看了看左边刀削斧砍近百米高的岩壁。犹豫了几秒钟,他还是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那好。快!”叶明瞻帮他把桃红色双肩包背好,然后抱起他的双腿,让他扒住高处一块容易抓的石头。
“别慌,慢慢来。爬到有灌木的地方就轻松了。”叶明瞻抬头看着他。
“好。”沈浩然应一声,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手脚。
速度虽慢,不过他的手脚确实活动自如。等爬到有灌木的地方,他就能抓着灌木往上爬,爬到山顶应该不成问题。
叶明瞻放下心来,紧了紧背包带,伸手扒住一块岩石刚想往上爬,脑袋就掐住了。
“观音大士慈航普度,也照顾照顾我嘛。”靳风愁眉苦脸地说。
“我揍你!”他打掉靳风的手,蹬着岩壁朝山上爬去。
他们爬到半山腰的时候暴雨戛然而止,厚重的灰云渐渐变白,慢慢散开。
二十多分后,等他们爬上山顶时,太阳已经跳出树海,端坐在湛蓝的天幕上,宣告今天也会热不可耐。
山顶靠近悬崖这一带长着些桫椤和羊齿类植物,再往后是片高大的董棕林。地面杂草丛生,爬满藤蔓。藤蔓表面覆盖着苔藓。湿漉漉的苔藓在阳光下像冰针一样闪闪发亮。
没有信子声,没有蛇鳞声,更不见燔花蛇的踪影。
太好了!
大致看了看周遭,确定没有危险,叶明瞻甩下背包躺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前晚接到宫岳的电话,被塞进直升机连夜往江源赶。昨晚又在万蛇攒动的河谷里折腾了一个通宵,他实在是累了。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到他脸上,左边颧骨随即传来一阵刺痛。
他以为是燔花蛇,眼睛都来不及睁,条件反射地抬手就打。
“别动。”
他睁开眼睛,看见靳风蹲在旁边,正把酒精棉球按在他脸上。
消完毒,靳风又拿出块蝴蝶胶布撕开。
“这玩意儿哪来的?”他侧过脸让靳风贴胶布。
“急救包里的。”
“你哪儿来的急救包?”
“咱们背包里有全套野外生存装备。”
“啊?”
“你心也真大,背着背包走了十几个小时都不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要是人家弄几包炸药装在里面你怎么办?”
“再怎么也不可能装炸药嘛。”叶明瞻笑着说。
话是这么说,可从昨晚到现在,除了从背包侧兜里拿水喝,拿手电照亮,他还真一次也没打开过背包的拉链。
他坐起来,拉过自己的背包打开。
里面东西真不少:吃的,喝的,油布,绳索,急救包……竟然还有一把可以把钢丝绳射进石头里的锚钩发射器!还有三个大小不一的滑轮,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装了这么些铁块块,难怪背包重成这样。
叶明瞻拿出油布,油布上有三个弹孔。他拿出几袋吃的一瞧,其中两包速食饭也破了洞,油汪汪的米饭漏出来,粘得到处都是。
他把破洞的速食饭摆到旁边的粗藤蔓上,捡了一袋包装完好无损的,又拿了袋面包、一瓶矿泉水和急救包一起用油布包好。
“犯完病就回来吃药。”靳风摇摇手里的抗生素药瓶。
“两分钟。”叶明瞻站起来朝20米开外的那棵董棕走去。
沈浩然正站在那棵粗壮的董棕底下凄凄切切地朝他们看。
叶明瞻走到他跟前,把油布包塞在他手里,笑着问他:“干嘛站这么远,沈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