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沈浩然扭扭捏捏地吊起眼睛,“我怕靳风。”
“他不会再对你干坏事了。”虽然靳风没亲口答应,不过,叶明瞻从他的态度就能知道。
“可是……”沈浩然掏出粉红色的手帕按着眼角,“我好怕呀,叶哥。他昨晚要拿我喂蛇,掐我的脖子,还把我往石头上撞……”说着说着,他就想扑进叶明瞻怀里。
叶明瞻两手抓住他的肩膀,“油布里有急救包,你先处理下自己的伤口。然后吃点东西,休息会儿。”
“我身上有好多伤口,你能不能帮我……”
“你先弄能弄的,弄不到的伤口等下我来帮你。”除了擦伤、磕碰,他身上最严重的恐怕就是脖子上被柳婉割的那道3厘米长的刀口了。
现在,刀口已经结痂了。
“叶哥,你能不能留在这里陪我?我怕。”沈浩然抓住叶明瞻的手,轻轻一捏。
叶明瞻被捏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什么好怕的,这里好像没有蛇。就算有蛇也不要紧,鸮枣还在你身上吧?”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还离着他四五米,叶明瞻就闻见了浓烈的苦冲味。
“我就是怕嘛。”沈浩然噘着嘴。
“那就去那边去,坐在我旁边。”
“我不要跟靳风一起……”
“好吧。”叶明瞻转身就走。
“叶哥?……叶哥!……你坏!”沈浩然大叫。
叶明瞻折回山崖边。
“你坏。”靳风憋着嗓子学了一句,左手拿着药瓶,右手晃着水瓶。
“你吃了吗?”叶明瞻接过水和药。
“吃了。燔花蛇又脏又臭,就是个移动细菌站。我好怕呀,我怕。”靳风学着沈浩然的口气,学得惟妙惟肖。
叶明瞻笑起来,“急救包里有消毒肥皂吗?”
“有。”
“给我。”
他用消毒肥皂洗了手才敢去翻急救包里的针线、酒精。
“把衣服脱了,坐着。”他指着背包对靳风说。
靳风乖乖地坐到背包上,脱掉T恤。
这家伙背上有两条血口子,从左肩往下越过肩胛骨,一直延伸到右侧腹,活像火车轨道。伤口较浅的部分已经被衣服、背包磨得泛白,较深的几处还在渗血。
他挂着这两条“火车轨道”游过30米宽的激流,又背着40斤重的背包爬上了将近100米的山崖,然后居然先给叶明瞻脸上的小口子贴蝴蝶胶布,还有心思学沈浩然说话搞笑?!
“你这是人皮人肉吗!”叶明瞻攥着酒精瓶大叫。
“不是。”靳风摆摆手,“所以你放心大胆地缝,就当是绱鞋底子。”
叶明瞻一肚子邪火,把整瓶酒精都浇在他背上,然后把空瓶子狠狠甩到山崖下。
“你怎么不留一口?喝点壮壮胆嘛。”靳风头也不回地说。
叶明瞻拿起针线开始缝。他不需要壮胆。他从没给人缝过伤口,可这活儿连绱鞋底都不如,毫无技术可言,只要心狠手辣就行。
“风景真好,阳光也好。”靳风看着远处说。
叶明瞻停下手看了一眼,风景真的很好。雨林就像暴怒的绿海,从山崖下一直汹涌到天边。阳光照在树冠层上,把雨水蒸发成雾气。白茫茫的雾气在树海上飘荡,飘向天空,飘向那几片雪浪似的云。
“真想一辈子坐在这儿,坐在太阳底下。”靳风喃喃自语。
“我回去跟我小舅说说,让他给你换间……换间屋子,别老把你关在地下室里,让你每天都能看见阳光。”
“宫岳不会答应的。他恨我。”
“他不恨你。”
“昨天之前可能不恨。”
“……”
“这事完了我就得回地下资料库。哪天地球炸了,我的牢狱之灾也就到头了。”
“别说的这么惨,你自己就没有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
“你捅人。”
“我捅人是因为心里不痛快。你要是像我一样一年365天都被关在地底下,一关就是20年,你也会见人就想捅。”
叶明瞻无言以对,缝完剩下的几针,打结,剪断线头。然后开始缝另一条伤口,边缝边问:“他们多久给你放一次风?”
“放风?从5岁到现在,我一共就看过六次太阳。”
“什么?!”叶明瞻愣住了。
难怪这家伙的皮肤是这种惨白色!他还以为就算不是每天,他们肯定会隔段时间就让靳风到地面上放风。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20年只看过六次太阳!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人?就算杀人犯也有最起码的人权,何况靳风的暴力倾向是因为脑功能障碍!
“干嘛不缝了?”靳风回过头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关了你20年只给你放过六次风?”
“其实,说起来都不算放风。我每次都是被捆着抬出资料库,又捆着抬回去的。三次是因为我捅了不得了的大人物,他们把我弄出来刑讯逼供。另外两回是地下资料库搞电路维护、下水道改造。还有就是前天来江源了。”
“这简直……”叶明瞻震惊得无以复加,不知说什么好。
“你想说惨无人道还是丧尽天良?”靳风笑着问,他的左眼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灰绿,像四月的海水。“他们关我的理由是我有病。我脑子确实是有点……不过,有时候想想,我真说不清是因为我有病他们才关我,还是因为他们关着我所以我有病。你说得清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吗?”
“说不清。”叶明瞻心里乱成一团,用手肘把靳风的头拐向前面,“转过去,我不好缝。”
靳风把头扭向正面,“但愿明天的太阳也这么好。”
叶明瞻怒火中烧,气得发抖,手指头有点不听使唤。他咬着牙把最后几厘米伤口缝完,打上结,剪断线头。
“缝完了?”靳风问。
“完了!”
“完了就完了,你喊什么?”
“老子没喊!”
“‘老子’?”靳风笑起来。
“把急救包给我,不然我把你嘴缝上!”叶明瞻挥着剪刀大叫。他知道自己在喊叫,可就是控制不住。不大喊大叫,怒火就会撞破他的胸膛喷出来。
“别缝我的嘴,缝这里。”靳风把自己右边的裤脚卷到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