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瞻……明瞻！”
叶明瞻觉得眉心被钉了根烧红的钢钎，疼得钻心。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勉强睁开了眼睛。
眼睛也疼，眼前红呼呼一片。
他像是戴着副粗制滥造的红玻璃太阳镜，靳风脑门上的汗珠看起来像血滴，拍着他脸颊的手指颜色却跟姚莹的裙子一样，是粉红色的。
眼睛怎么了？他想抬手揉揉，却发现胳膊上似乎压着泰山，完全没法动弹。
他想问靳风自己怎么了，张开嘴却只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
这呻吟听起来就像匹摔断脖子的马的喘息。他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
靳风眉头一拧，一把抱住他，勒得他几乎背过气去。
这家伙抽什么疯？叶明瞻头痛欲裂，眼前发黑，使出吃奶的劲才把手抬起来扯住靳风的胳膊，“我……喘不上……”
“闭嘴，该死的！”靳风骂归骂，胳膊倒是松开了。他睖着叶明瞻，好像叶明瞻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你……”叶明瞻只说了个“你”字，胸口就像被大石头砸了一下，疼得直吁气。
他咬牙忍着没呻吟，使劲回想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靳风弹《九招希声》，用琴音轰击监测站地面上那十二个人工湖里的真阴之水，升起宛如金色大坝的音网。
他坐在旁边，闭着眼睛集中注意力，素冥轮就让他从航拍的高度上看到了音网正开足马力抽吸飘荡在暗夜中的光尘。
然后呢？他是睡着了，还是累晕了？
从盯着音网吸光尘到被靳风叫醒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
现在，巨石管道里明晃晃的，没水没飞蛾。
从四季水间通道口下方的石雕玉露蟾嘴里喷出来，斜梁一样架在分水台上方的四根蓝色水柱不见了。
玉露蟾定定蹲在分水台正中央的方洞上，不时呱呱两声，就像只坐等猎物送上门的普通蛤蟆。
他失去意识的时候，靳组长大概弹了什么调什么律，取消了枕凹的“流沙化功能”。他们没像之前那样下半身陷在玉露蟾后脑勺里，而是稳稳当当坐在它胶垫似的皮肤上。
刚才他明明坐在靳风右边，现在怎么躺靳风腿上了？
到底怎么搞的？为什么会失去意识？为什么看东西都是红的，还浑身没力气？
是他不太会用素冥轮，哪儿没做对，所以把自己搞晕了？
叶明瞻深呼吸了几次，等胸口的疼痛不那么厉害了才问：“我怎么了？”
“怎么了？”靳风一把掐住他的腮帮子，“你坐着坐着突然就一口血喷出来！”
喷血？叶明瞻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自己嘴里有股甜丝丝的铁锈味。
“吐血就算了，你眼睛也开始出血。”
眼睛？！难怪看什么都血糊斯啦的！叶明瞻抬手就去揉眼睛。
“别碰！”靳风抓住他的手腕。
“现在还出血吗？我的眼睛……”比起吐血，眼睛出血更叫他害怕。
“没出了。”
“我看什么都是红的。”
“刚才出的血沾在眼球表面才会这样。”
这话让叶明瞻头皮发麻，怔怔地看着靳风，脑子里尽是鬼片里那些动不动就血泪横流的女鬼。
“流到脸上的我帮你擦了，眼珠子上的我可没本事擦。”靳风掐掐他的脑袋，笑了一下。
睁开眼睛到现在，叶明瞻第一次看见这家伙表情放松下来。他也笑了，“不敢劳你大驾，我自己擦。”说着，他就想抽出靳风抓着的手腕。
靳风摇摇头，“手不干净。眨眼睛。多眨几次，眼泪会把血冲掉。”
叶明瞻使劲眨眼挤出泪水，红彤彤的视野渐渐变得清晰了。他抹了抹滚到下巴上的眼泪，一看指头上只沾了些桃红色的液体，就松了口气。
眼睛真的不出血了，可眼球背后还是一剜一剜的，疼得要命。
“明瞻，你吓着我了。”靳风苦笑着说。
叶明瞻自己也吓了一跳，眼睛出血是闹着玩的吗？不过，现在好了。他两手拽着靳风的胳膊坐直了身子，“没事，没事，我好了。”
“哪那么容易好？”靳风捏着他的后脖颈子，把他的脸转向玉露蟾的琴钮。
叶明瞻看到琴钮右下方，玉露蟾黄褐色的皮肤上星星点点洒着血滴。
不止琴钮，靳风套在羽绒服外面的兵蛾茧，右半边也溅满大大小小的血点子。
“你吐起血来就像把霰弹枪。”靳风说。
“浮夸！”叶明瞻攥起拳头想打他一下，中途又把手放下了。拳头一落到他身上，他就会发现叶明瞻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气。
“明瞻……”靳风的眉头又拧成了麻花。
“我真没事了。”
“你内脏、眼睛都爆血管了。”
“可能是真阴之水作怪。西日莫泡一下就长‘眼睛’了，我喝了一肚子，吐点血不算什么。”
“你是用素冥轮的时候爆血管的，我觉得跟真阴之水没关系，是你的素冥轮……”
“我素冥轮好着呢，屁事没有。”叶明瞻揉揉此刻仍旧疼得钻心的脑门，把注意力集中到眉间。
叠加在视野前的虚空幕布没有出现，也不见光流、光幕，金色大坝似的音网更是踪影全无。
藏在他脑门里的这个奇妙小器官好像失灵了。
“你在用素冥轮吗？”靳风盯着他。
这家伙的透视眼真要命！“没有。我是在想事情……我在想……你的《九招希声》弹完了？”
“你的素冥轮是不是不能用了？”靳风仍旧盯着他。
“能用啊。”他尽量不跟这透视眼目光交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用尽全身力气挪到一边盘腿坐好，“你到底弹完没有？”
“明瞻，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两仪族用眉间轮的时候会爆血管……”
“我会死吗？”叶明瞻打断靳风。
靳风默然良久，摇摇头。
“不会死就别管它。”叶明瞻指着琴钮上那五根弦，“弹吧，弹完咱们赶紧出去。”
靳风叹了口气，把手放在红色的夏弦上。
象征火音的徵调蕤宾律从玉露蟾大嘴中流泻出来时，如龙跃九天，似风翔万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