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风还是不吭声,捡起叶明瞻脚边那半个剁得虫吃狗咬的兵蛾脑袋,捋平兵蛾皱得像两个小纸团的触角,然后把它端端正正放在叶明瞻羽绒服的风帽上。
叶明瞻抬起眼睛朝自己头顶看,看到靳组长两手捏着兵蛾锯齿状的上颚轻轻一摁,用这对“小钢剪”夹住了风帽的布料。
“搞什么?”他皱着眉头问。
靳风不回答,单手掐住他的脸颊,把他的头快速左右摇了几下。
他被摇得头晕目眩,兵蛾脑袋在他风帽上滑来滑去,却没掉下来。
“你有什么毛病!”他忍无可忍,一把扯开靳风的手。
靳风挑了下眉,重新扶正他风帽上的兵蛾脑袋,然后拍狗一样拍拍他的头。
他打开靳风的手,“你可以跟我说话了。说话!”
“说什么?”靳风问。
“非得弄成这样吗?”他指着自己头上的半拉蛾子脑袋。
“很好看。”
“好看个屁!”他觉得自己现在看头像跳大神的非洲巫师,看身子像乡村龙灯队里演蚌精的大妈。
靳风像印度阿三一样左右晃晃脑袋,然后拎起个空茧套在身上,又捡个兵蛾脑袋放头上一顶,把自己也捯饬得跟叶明瞻一模一样。
看着他,叶明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别傻笑,把茧收拾一下,该回去了。”靳风看着表说。
“不行,我要跟你换换。”
“换什么?”
“你太会挑了!你这个兵蛾,脑袋最大,眼神最凶,看起来跟活的一样。还有它的触角也……”叶明瞻指着靳风头上微微颤动的死蛾子的触角,笑得说不下去。
“你剁的烂糟糟的,自己戴着。”
“戴就戴,我难道还怕羞啊?”叶明瞻笑着开始收拾堆在丝膜上的空茧,“靳组长——”
“什么?”
“雪灯蛾被养在这里,作用跟燔花蛇一样吧?它们是玄武窟的守卫,不让闲杂人等靠近你要去弹的那张缺弦琴?”
“缺弦琴?”靳风饶有兴味地提高了声音。
“你跟西日莫说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张琴少四根弦,我们得先去那什么四季水间拿弦,系上去才能弹,对吗?他说我们俩飞着也只能弄到两根弦,所以你需要帮手去弄另外两根。那琴是缺着弦吧?”
“你能忍到现在才问简直是世界第八大奇迹。”
“你们在那儿讨价还价,雪灯蛾在石链子外面折腾,我再好奇也问不出口。”
“有进步,回头我给你画朵小红花鼓励一下。”
“滚一边去!”叶明瞻挥挥拳头,“别拿乔了,告诉我吧。”
“明瞻,那琴用不着看守。”靳风笑着说,“这里有辐射,不到万不得已,拿枪顶着也没人愿意进来。”
“也是……”叶明瞻点点头,“那研究会的人干嘛把雪灯蛾养在这里?”
“雪灯蛾不是看守,是食物。”
“食物?!”叶明瞻瞪大眼睛看着靳风,“谁的食物?你没开玩笑吧?”
“那东西难以形容,看见你就知道了。”靳风掐掐他的脑袋,“走吧,现在真没时间给你开讲座了。”
叶明瞻犹豫一下,“好吧。不过,等看见的时候你可别吊我胃口,全都告诉我。”
“行。”
之后,他们把剩下的七个空茧分成两摞,一摞三个,一摞四个,整整齐齐叠在一起。然后,用撬下来的兵蛾脑袋的上颚当订书钉,把两摞茧分别钉在一起。
弄完他们各自提起一摞茧,靳风用军刺,叶明瞻用砍刀,在看着差不多的位置上划了两道方便胳膊伸出来的口子。
叶明瞻把开好袖口的茧摞提起来往身上一套,“简直像裹着三床棉被。”
“好在这玩意儿轻得像空气,就是软蓬蓬的占地方。”靳风把四个那摞披到自己身上,“好了,撤退!”
两人朝茧巢唯一的腔洞走去,然后踩着粘在洞壁下的茧,揪着覆盖在茧上的尼龙网似的丝膜,轻松地爬进了距离地面十多米高的洞口。
爬回洞里容易,攀着斜斜向下的管道滑梯似的腔洞回到主巢就没这么容易了。
腔洞壁面都结了冰,没抓没握,坡度又陡。
他们只能拔出帕兰刀、军刺当冰杖,凿进洞壁,慢慢往上爬。
爬了两分钟,开始有兵蛾、工蛾从上面飞下来,擦着他们的头顶往茧巢里窜。
又爬了三四十米,叶明瞻看到左边洞壁上出现了一个直径两三米的岔洞。没爬几米,右边也出现了一个类似的岔洞。
他好奇地瞟着这些幽蓝的洞穴,刚才滑下来时速度很快,靳风又找茬,他都没注意到这腔洞左右两边竟然有岔洞。
“这些洞是通到那里的?”路过了四五个岔洞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靳风,“你不是说茧巢就一个入口吗?”
“这些是死路,尽头是育婴巢。”靳风说。
“育婴巢?”
“蛾后产的卵达到一定数量后,就会用信息素招来工蛾,把卵搬到育婴巢里去。育婴巢跟茧巢连在一起,方便照顾。”
“哦……这么说,这些才是蛾后正儿八经的育婴室嘛。”
“嗯。”
“里面什么样?”
“只有茧巢的三分之一大。工蛾每天都会来育婴巢查看,发现从卵里出来的幼虫,就把它们搬到某个育婴巢里集中喂养。兵蛾也会每天进来巡逻,看有没有安全隐患。”
“这些臭飞蛾,都快赶上人类的幼儿园了。”
“社会性昆虫嘛。”
“幼虫吃什么?”
“工蛾从肚子上那个小孔里挤出来的卍字兰花蜜。”
“哦。”叶明瞻点点头,继续往上爬。
从主巢滑进茧巢,只用了不到三分钟,从茧巢爬回主巢却花了他们将近半小时。
撑着茧巢的入口跳出腔洞时,叶明瞻已经汗流浃背。
他站在腔洞边环顾四周,整个主巢一片狼藉,就像个刚刚结束厮杀的战场。烧焦的兵蛾、工蛾,像烙饼上的芝麻一样遍布地面。
蛾后庞大的身躯被炸得七零八落,就像些大大小小的煤块散落四处。有的“煤块”已经烧尽,有的却余火未灭,黑烟滚滚。
空气里弥漫着热烘烘的焦糊味和汽油味。
巢顶的腔洞里不停飞出成群的兵蛾、工蛾,兵蛾在主巢里兜圈,怅然若失地叽叽乱叫,工蛾则一股脑儿扑进通往茧巢的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