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在惊讶之时,我也感受到了脖颈上凛冽的寒意。有细细的血珠渗出,是剑搭上了我的脖子,我知道。
“柳国公主已知事变不速回洛城,反而在此这意欲伤我皇妃。当真认为我昊国无能?”
一道清冷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辨不出喜怒。一字一句,像深谷中的潭水,平静无波。
原来是慕辰在我身后飞了一片梧桐叶挡了我刺向云梳的剑,我惊异万分,木讷地转过身去。
慕辰没有完全收下剑的意思,哪怕是一点点的偏离,我甚至看不到他的手有一丝一毫的颤抖。我的脖子在转身的过程中被剑锋划开了一段长长的口子,想必,想必此次他真真置我不顾,绝心绝情。
“为何出兵攻柳?”虽然心下千回百转,但我却无话可说。有时候,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会让人乱了方寸。在江河山国面前,我的感情心伤都算不得什么,唯有这句,是我能问出口,最想知道,也最适合时宜的话。
“你的内力竟如此之深?不过,与我相抗只会让你的受不住刀剑戾气而丧命。”慕辰见我逐渐释放出内力以图震开顶在脖子上的剑,墨色的眸子暗了下来。他终于皱了皱眉,冷冷地道,“看来你柳国密谋了许久,竟这般处心积虑。你是打算杀了云梳再杀我么?”
“我.....”我有些哽咽。心下一片冰凉。虽然慕辰完全不理会我的询问,但是在他问我是否要杀他的霎那之间,我已然明白,慕辰认为是我欲与父王里应外合,企图在风都内杀了他以夺昊国王位。
可是我从没有这样想过啊!不过,在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黑暗中微微的光亮,我早已凉透的手掌慢慢回温。
那时我这样想,我与慕辰彼此之间都是误会,只要我和慕辰说清楚,他就可以追回诏令,我们仍然可以和从前一样。之后,我就无须再隐藏,我可以与他纵马天下,看万里江山,再不用怀着着一半的心事去爱他。
我抬眼看了看慕辰,他身着黑色的长袍,袖口镶着金边,金边上方丝线缠绕,我仔细看了看,原来竟也是扶桑花,与我的袖口上的别无二致。清风穿过露冷台,带着微醺的花香。初夏将至时阳光很好,洒在慕辰高挺的鼻梁上,勾勒出淡淡的浅色轮廓。
岁月静好,莫不如是。
我灿然一笑,仿佛刚刚的争锋相对,寒心质问都是梦境中的一般。
“那么,你听我说可好?”我定定地望着慕辰。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他。
我要告诉他,我来昊国确确不只是单纯的和亲,我也与父王常常有信件密函的来往。但是我们做的这些,只是为了保国安宁,真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父王看过书信后皆会一一焚毁,绝不会给他国一丝可乘之机。
而我,我是真心想与他白首不离。因为,即使他站在我的眼前,用长剑抵着我,他仍旧是我的心上人。
“是啊,安姐姐也是身不由己,虽然她预谋杀我们已久,但是也是无奈,再给安姐姐一次机会也好。”还未等我开口和慕辰解释,云梳就颤抖着声音插话道。
“我没有,我没有,”我抬起头对着慕辰的眼睛,万分坚定地说,“我从未想过伤你分毫,你要我以你为家,我都记着的,我记着的!”听到云梳的那番话,情知她想在迂回之间陷害我,我只觉得胸口间血气上涌。
“你刚刚,确是要杀云梳,我看到了。”
“可那时情急!”我惊惶地和他解释,声音颤抖,像是要拼命表现自己讨他信任的奴仆。那时候我才有些明白,爱一个人可以多么卑微。
“情急便杀她?那你情急时也可杀我。我昊国的人命,就任你随意夺取?”
“为什么不信我,我未曾有过伤你之心,也未曾想要伤她,收回昭令好不好,两国兵戎相加也必不是你我祈愿的对吗?”
我恍似花费了所有的力气,眼睛却干涩不已,一点泪水都没有。原来啊,原来,悲到极致当真是哭不出的。
“报——大军已攻进洛城,柳王虽拒门不出,但显然只是困兽之斗,此次征行毫无阻碍!”城楼之下,一将士驰骋千里而来,下马将军情报以慕辰。我看清了,是昊国的副将刘皓。
“他在说什么?什么叫困兽之斗,什么叫毫无阻碍!你告诉我啊,你最少半月前就已出兵,这些日子都在瞒我,为何不问问我?昊王,请你收回军令,若我父王母后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我让你王室以命相抵!”刘皓的来报彻底让我乱了方寸,我焦心不已,气愤与绝望不断在心里交织。
我深知我是柳国的公主,他此刻也不是我的夫君,在国家大义之内,若是他不信我,我只能与他以死相搏。
但是,我还想再试试,“慕辰,你信我,信我好吗?我不是那样的。”我喃喃地说道,声音低不可闻。
“信与不信,我有我的判断”慕辰依旧淡淡地说,神色淡漠没有一丝情感,我甚至认为他不是我认识已久,常常相伴那个人。
“好,既然如此。”我凄然一笑汇聚了一身的力量将慕辰的剑震开,内力迸发,代价便是三日后武功尽失。
慕辰显然没有料到我这样疯狂的举动,眉眼焦灼,低唤了一声“安歌,你...”
“如何呢?”我旋即转身,飞快地掠到似乎惊吓不已,虚浮无力的云梳身边,用半截残剑抵在她的胸口上。
我抬眼望着慕辰:“你既已知我内力深厚,想必你也清楚,剑艺到了最后,以剑夺命不需要剑锋。你若不撤兵,我就用着半截剑杀了她。”
“你做不到”风吹起他黑色的长衫,他万分笃定地看着我,我看到他眼中酿起的怒火,仿佛万千星辰都落在了他的眉宇之间。
我清楚慕辰武功不俗,但我如此破釜成舟,我不信他还能轻松取胜。
“是吗?”我话音未落,只见慕辰将手中的剑运出,意图击落我手上的长剑。我正准备挡下这剑。
可此时,原本看似纤弱的云梳猛然一使劲,将我拉离了原本的位置,我本能地往剑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剑间正好对着我的心口。慕辰的剑来势汹汹,我完全无法抵挡。
心如死灰。
“歌儿!”我听到慕辰歇斯底里的呼喊,我从未见他这样失态。那柄剑确实没入了我的胸口,是他,是他亲手插入的。
我没有感受到疼痛,只觉得心中一片荒芜,是死一般的寂凉。我从未想过会以何种方式离开所爱,虽然这是每个人命中的劫数,但是这样无知无觉地失去,似乎也算上苍的恩赐。
“你,你....和我回桐离宫。”慕辰脸色苍白,想要伸手攥住我的衣角,我不自觉地后退。
而后,我心口一窒,将没入我心口的剑直接拔出,并扔在了地上。
“何必呢?”我眼见他的决绝,也只能问一句何必,何必让我回去。我再也受不起他的折辱与冷漠。
说完后,我直接越过露冷台边缘,以轻功跃下。而我,三日之后,将会丧失所有武功。
鲜红地血染遍了我的衣裙,我还记得,那是慕辰给我的,我万分爱惜的礼物。因果轮回,他亲手赠予我的衣裳,也是他亲手毁了罢。
跃下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从此江郎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