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年三十,一大早,李宗信就亲自来叫门,把还在睡梦中的李玉吉李文恪李文秀三人赶了起来,一家人来到老宅子,全家动手大整理,半个时辰的功夫,把正房打扫一新,供桌摆到了正对门口的位置,供桌两边摆上两把太师椅。然后李宗信亲自用白纸粘了三个十五公分左右宽,三十公分左右长的白色空白牌位,又裁了红纸,让李玉吉站着恭恭敬敬的用正楷写了三个牌位:列祖列宗之神位,显祖考李公讳XX祖妣李刘氏孺人XX之神位,先考李公讳XX妣李王氏孺人XX之神位。然后将红色纸贴在了白色底座上,三副牌位就完成了。李宗信恭恭敬敬的把三个牌位按辈分在供桌上摆好。
然后又让李文恪奶奶和英守花两人打了九刀纸,打纸的时候还在上面用十元、五元、二元、一元的纸币比划了一下。
同时李宗信又洗了手,亲自从榨好的年货中捧出了一只昂头挺胸的整鸡,一条全须全鳞的鱼,一块方子肉(切成四四方方形状的猪肉,大小不拘),用筷子夹了一盘炸鸡,一盘榨藕合;又洗了一盘苹果,一盘核桃,一盘花生;还用盘子盛了三个馒头,三个油条;又放了一个茶盘,里面放上三个茶杯,一个茶壶;还有一个锡酒壶,三个酒杯;又拿出了一个香炉,香炉里盛上小麦;还有两管高香,四支蜡烛,一盘爆仗(五十响),六枝一百响的大雷鞭。
后世参加过多次后李李氏请家堂仪式的李文恪知道,这是请家堂要用到的东西,粗粗算了一下,这一堆东西差不多要六七十块钱。看来爷爷真的下了血本。李文恪暗暗寻思。
请家堂的准备工作一切就绪,一家人又开始忙着用玉米面打糨子,李玉吉和李玉龙用扫地笤帚将家里各扇门上残留的去年的春联纸、过门钱全部清除干净,然后在门上涂上满糨子,贴上新春联,新过门钱;不一会儿,整个院落就被花花绿绿的过门钱和喜庆吉祥的红色春联衬托出了浓浓的节日气氛。贴完老宅子的,又去贴李玉吉他们家的。
收拾完毕,看看太阳已经到了东南,李宗信就把炸鸡、藕合、还有方子肉收进盒子,又取了一管高香、两刀纸,六枝大雷鞭,还有洋火放到箢篼里,又从院墙的夹道里拿出一根长竹竿,从柴火垛上抽了两根棒子秸。然后安排家里几个女人开始剁馅包饺子,要多放肉,包多一些,别忘了再包上九个红糖的(家里共九口人),意寓日子甜甜蜜蜜;包上九个钱的,意寓发家致富,有钱,日子宽裕。女人们一一答应。然后招呼李玉龙用扁担一头盒子一头箢篼挑着,李玉吉扛着长竹竿,李文恪手拿棒子秸,李宗信空手在前领着,一行四人向李氏墓地走去。李文秀见哥哥要出门,也要跟着去,被英守花拦下了。
到了墓地,已经有好几家上坟的了。几家人谁也没有打招呼,各自在庄重的举行着祭奠祖先的仪式。
找到李宗信父母的合葬墓,李宗信把盒子里的供品取出来摆在坟前,点上香,然后在坟前画了个圈,把打好的纸放在圈里头,点着,然后用棒子秸一边翻弄着让纸烧的更彻底,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老爷老嫲,爷爷嫲嫲,娘爷,叔叔婶婶,全家老的少的请你们家去过年了,留下看门的。这些钱你们收过去,给看门的花,让他给你们看好门,需要什么自己买。过了年咱再回来。”那些燃烧的纸钱好像有灵气似的,从黄色很快变成火红,然后变成黑色,被风一吹,纷纷扬扬的向天上飘去。
祝祷完毕,把棒子秸交给李玉吉,让他拨弄着使纸钱烧的更彻底,自己转过身来,招呼李文恪来到这座坟的一边,指着一个凸起的小土堆,小声说:“这里面埋的就是你二爷爷。本来没成人的孩子不能进祖坟,开始你二爷爷也只是埋在死孩子沟里,我每年都会去给他上坟,等你老爷老嫲走后,我当了家就把他迁过来了。他身子弱,在那里打架打不过那些调皮孩子啊,在这里你老爷老嫲能护着他。。。。。”
稍稍镇定了一下情绪,李宗信又在这个坟前画了一个圈,烧起了另一刀纸钱,嘴里念叨着:“二哥,你托文恪捎的信他跟我说了,知道你不怨我,我很高兴。大半辈子的心事也放下了。你想成家的事我也知道了,出了正月我就先给你娶亲。今年我把咱老爷老嫲爷爷嫲嫲一大家子人请回家过年了,今年你先自己过吧!明年你就能跟他们一起来家过年啦。听了你和咱爷出的主意,咱家里开始榨油条了,挣了不少钱,多亏了咱爷,你,还有文恪的好主意。咱一家子都感谢你。现在家里日子好多了。这些钱你收着,该花就花,不够的时候跟我说,跟文恪说也行,看来你是跟文恪亲,有话还要托文恪传。这些年你也没跟我说句话,也没给我托过梦。也难怪,文恪这孩子脾气、行事都随你,是个好孩子。”
。。。。。。。。。。。
絮叨一番,然后单独让李文恪给二爷爷磕了三个头。
这时,那边的纸钱已经烧完了,李玉吉就叫过李文恪,把鞭炮依次首尾相接,拴到竹竿上,让李文恪挑着,李玉龙点燃了鞭炮,于是长长的鞭炮震天的响了起来,良久方歇,衬的其他几家的鞭炮声很不够气势。趁这功夫,李玉龙又开始用香点爆仗,点着一个扔出去一个,不一会儿,窜完了烟花后就一个个的爆响开来,夹在鞭炮声中好像跟鞭炮声组成的协奏曲。惹的几个其他跟着来上坟的孩子围了过来,但是因为这边仪式还没完,大家也是年年跟长辈来上坟的,也都知道这时候不能随便打扰,于是就在旁边站着议论这是什么什么鞭,多少响的,在哪里有卖的,多少钱一挂;这爆仗是哪里卖的,声大声小等。鞭炮响完,一行人在李宗信的带领下,恭恭敬敬的在坟前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收拾盒子、箢篼。几人刚刚磕完头,还没爬起身来,旁边围观的几个孩子就一窝蜂的跑过来,在一大堆碎纸中寻找还没有炸响的“哑鞭”。李家一行四人中李玉龙也加入了寻找的行列,跟几个熊孩子抢的不亦乐乎。而其余三人只是含笑看着,李文恪更是陷入了那久远的回忆。
只有李宗信出声提醒:好生着,不要被芯子慢还没响的炸了手。收拾好东西,李玉龙挑着,李宗信到燃着的香管上取下十几支,同时祝祷:老爷老嫲,爷爷嫲嫲,回家过年了,跟着灯走。然后分给其他人人手一支。
一家人举行完仪式,同其他早就完成的人家打过招呼,陆续向墓地外走去。李宗信在路上每隔百十来步就在路边插一支刚才从墓地拿来的燃着的香,给“回家”的先人指路。
回到家,李宗信把剩下的香大门口两边各自插了一支,供奉牌位的正屋门口两边各自一支,然后又让其余三人来到正屋里,在供桌前按大小辈分站好,自己洗了手,把盒子和箢篼里的供品取出来供到供桌上,新点上一炷香,插到香炉里,点上两只蜡烛,放到牌位前边,然后四人跪下,李宗信祝祷:老爷老嫲,爷爷嫲嫲,到家了,咱过年了。磕了三个头,起身,把供桌上的各种鸡鱼肉都用筷子虚夹了一下,嘴里祝祷:老爷老嫲,爷爷嫲嫲,娘爷,献肴了;然后跪下四人磕了三个头;再起身从酒壶里倒了三杯酒,左右洒在地上,祝祷说:老爷老嫲,爷爷嫲嫲,娘爷,献酒了;然后跪下四人磕三个头;又起身把馒头掰下一块,油条撕开一个口,祝祷:老爷老嫲,爷爷嫲嫲,娘爷,献馔了。再跪下磕三个头;再起身从茶壶里倒了三杯茶,左右洒在地上,祝祷:老爷老嫲,爷爷嫲嫲,娘爷,献茶了,再跪下磕三个头。至此,家堂这才正式请回了家。
在四人进来时,李文秀就过来挨着李文恪站着了,牵着李文恪的手,全程睁大好奇的眼睛盯着爷爷的一举一动,等到四人跪下磕头,她也有样学样,跟着跪下磕头,英守花在门外连打手势让她出去,李文秀装作没看见就是不走,而英守花也不敢闯进来硬拉,只得由她。
家堂请回来,一番忙活下来,太阳到了正南,饺子也出了锅,捞出了头三碗,先供给祖宗先人,三个男丁又在李宗信的带领下将仪式再进行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馒头油条换成了水饺,茶水换成了水饺汤。并且仪式完成后,把三碗水饺撤了下来,李宗信将这三碗水饺让李文恪李文秀兄妹吃了,说是吃了就不怕小鬼缠。
这时,先人回家才算安顿了下来,然后,就要一起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