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宗信的样子,李文恪心下黯然,也更坚定了他解开李宗信心结的决心。
于是继续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对李宗信说:“他跟我老爷说一起来家看看,我老爷不让。。。。。。”
李宗信急忙问:“你老爷为什么不让?”
“我老爷说,他没成家,不能回来。”怕李宗信再打断自己,破坏了自己的计划,李文恪快速的说道:“然后那个小孩子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等我老爷跟那几个白胡子老头商量事情的时候,这个小孩子拉着我走到一边,悄悄跟我说,他是我二爷爷。爷爷,我有个二爷爷吗?”
李宗信的眼泪唰的流了下来,心下再无一丝怀疑。“是他,是他,是我那苦命的二哥呀!”
也不急着赶路了,把自行车放到路边,拉着李文恪下到路边沟底,抹了一把眼泪,急切地问:“你二爷爷跟你说什么了?”
李文恪煞有介事的回忆道:“我想一想。。。。。奥,他说,每次年下节下你去上坟给他送的钱和衣裳他都收到了,在那边跟我老爷过得很好,不用挂念。他还说,上坟的时候你说的话,他也听见了,他说,他不怪你,阎王爷说了,即使你不给他多吃,他也活不过九岁,而且,从八岁开始,他就会喘不过气来,天天憋的难受,生不如死,最后被憋死,不如这样一点不痛苦的早走,他说,他不光不记恨你,还要感谢你呢!”
李宗信听到这里,再无怀疑。自己的二哥托孙子传话给自己了,原谅自己了。五十多年的心结一朝放下,李宗信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软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李文恪心下恻然,但是也没有去组织李宗信,就让他发泄一下吧。好大一会儿,直到李宗信哭的没了力气,李文恪才拉住李宗信的一只胳膊,轻声说:“爷爷,别哭了,我二爷爷还要你给他办一件大事呢!”
听到这话,李宗信一下子不哭了,骨碌一下爬起身来,连声问道:“你二爷爷要我做什么?”
见成功转移了爷爷的注意力,李文恪说:“我二爷爷说,等家里日子宽裕了,你给他去一门阴亲,成了家,他就能回家来看家了。”
李宗信高兴起来,一叠声的说:“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呢!等到什么日子宽裕了,过了年。。。。奥,不能,正月里不能办。。。。。一出正月,咱就办这件事!”
见李宗信恢复了正常,李文恪趁机说道:“爷爷,咱还要赶集买东西呢!有什么事咱路上说吧!”
李宗信连声称是,两人上的路来,继续赶路。李宗信不停地问他二哥的一些事情。李文恪哪里知道呀,只不过过后世听李宗信絮叨了没有一百遍也有九十遍,一些细节早就烂熟于心了,因此李宗信现在问起来,两人也能对答的严丝合缝,李宗信更是高兴。
不知不觉,刘杨集到了,两人开始按昨晚的安排,开始逐样买买买。本来作为汉城有名的面案师傅李宗信就在四围八庄很有名气,放下了心事后更是精气神都大不一样,跟卖家打趣,磨牙,往往唇枪舌剑一番也没杀下几分钱来,可是李宗信乐此不疲,知晓他心中所想的李文恪也不催促,只是笑眯眯的跟在李宗信身后。碰上相熟的,就大声的打着招呼,开着玩笑,把李文恪拉到身前,介绍说这是我孙子,然后让李文恪叫什么大爷,二哥,什么三爷爷之类的,李文恪也配合着笑着叫人。
直到日头到了正南,两人才把东西买齐,看到天晌午了,李宗信大手一挥,带着李文恪来到了集市边上的刘杨乡饭店。虽然是赶集的日子,可是舍得来这里吃饭的人仍然不多,只有寥寥三桌。进门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李宗信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架势,跟上菜的一位女服务员说:“给我们爷俩每人来一大碗大油炼锅的面条,多放葱花,再来一大盘大肉炖粉条。大师傅是张德才是不是?去跟他说,做的不合我孙子的口味我不支钱!还要给你们砸了锅!”
服务员一听就知道是与大师傅相熟的,连忙笑吟吟的答应,跟后厨传话去了。不一会儿,一个胖乎乎,身穿洁白厨师服,头戴卫生帽的五十来岁的老头走了出来,瞅见李宗信,立即脸上堆满了笑容,笑呵呵的说道:“小刘到后面一说,我还在寻思,哪个不开眼的敢来这里砸场子?没想到是老大哥来了。咱手艺不敢跟老大哥比,可是也不能自个砸场子不是?好歹使出看家本事来,让老大哥给品评品评。”
李宗信继续大喇喇的坐在那里不起身,装出一副大爷的派头,指着李文恪:“别说些没用的,除了我点的,把你的拿手好菜全上来,今天我要请我孙子的客。”
李文恪不敢再坐着,就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打了声招呼:“爷爷好。”
这位名叫张德才的大师傅脸上笑意更浓,夸道:“老大哥的孙子?哎呦,真是出息,你看这说话行事,比你这老货强多了。”
两人斗嘴一番,又闲扯了几句,张师傅进厨房去办饭,李宗信祖孙俩喝水坐等。不大一会儿,饭菜上桌,除了面条、猪肉炒粉条,还有一个辣炒肥肠和鸡蛋饼,都是当下时兴的硬菜,这位张师傅的手艺确实好,面条汤里泛着油花,却又清澈透明,上面飘着葱花,清香扑鼻;猪肉炖粉条中,猪肉肥而不腻,如皮冻般入口即化,粉条丰盈爽滑,软糯酥香;肥肠没有一点儿异味,却又鲜嫩异常;鸡蛋饼真的是绿色无公害的散养鸡蛋,香飘老远。
李文恪完成了一件大事,又跑了大半天,又有这样的鲜美菜肴,后世可能只有在上星级的酒店才能吃到了,因此李文恪吃的是狼吞虎咽。李宗信看着孙子大口的吃饭,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一副和谐的含饴弄孙图景。
吃饱喝足,李宗信又与张德才师傅扯了几句闲话,两人才上车往回赶。
一上路,李宗信又迫不及待的问起了他二哥。李文恪哪里知道啊!于是含糊其辞的遮掩了过去,为了挡住李宗信的提问攻势,就装作什么事也不知情的样子,问道:“爷爷,那真的是我二爷爷?他是怎么死的?”
放下了心中大石头的李宗信对李文恪也不再隐瞒--------李文恪“见过”自己二哥嘛!瞒不了,再一个,李宗信现在也很信任李文恪,觉得自己孙子比起两个儿子都要稳重,老成,也理解自己的无心之失,不会看不起自己。因此两人一边赶路,一边跟李文恪讲起了这件家庭的秘辛。
李宗信兄弟姊妹六人,三男三女,老大是李文恪的大老姑,然后男女轮换着,李宗信最小,跟二哥李宗礼差三岁,中间还隔着三姐。
但是李宗礼生来就身体不好,据你老爷老嫲讲,从生下来就不停咳嗽,喘不过气来。咳嗽的厉害的时候,竟然能憋的昏过去。
为了更安定李宗信的心,李文恪把后世打听来的一些东西假借二爷爷之口讲了出来:“我二爷爷说了,他到了下边以后,阎王爷跟他说,他得的病叫儿童哮喘还有先天性心脏病,他说,在你们小时候,一般人家的孩子得了这两种病,哪怕只是其中的一种,也只有等死的命。就是咱家现在来说,这两种病也没法治。就是再过几十年,这个哮喘病也不能根治,先天性心脏病也还是一种很严重的疾病。”
李宗信长叹一口气,唉,二哥命苦啊。你老爷老嫲后来讨了一个偏方,就是犯病的时候给他吃**,可是这东西吃时间长了上瘾啊,还要吃的更多才管用。最后你老爷怕他上瘾,就尽量不给他吃。可是不吃犯起病来更厉害,所以就尽量少给他吃,只在他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吃一点。为了不让他控制不住自己吃,于是就把**藏了起来,可是他们不知道,藏**的地方被我发现了。在你二爷爷八岁,我五岁那年的冬天,他病犯的尤其厉害,有一天你老爷老嫲没在家,你二爷爷又犯了病,吃了留下的**还是不管用,我看他难受的实在受不了,就偷偷把藏起来的**盒子拿了出来,给他吃了一些,这样他也知道了藏**的地方,那一天我见到的他就去吃了三遍,我没见到的也不知道吃了几遍。我劝他也不听,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就死了。”
李文恪不用回头,也感觉的到李宗信又掉了泪。
好久,才听到李宗信继续说:“你老爷老嫲一开始不知道,可是在去埋你二爷爷,找他的东西的时候发现**少了很多,知道是吃多了**,于是就问我,我就把事情说了。你老爷说,也罢,本来就不是长命的,早死早托生,还说,这就是借我的手来成全了他。可是我心里不安生啊!五十多年了,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啊!”
李文恪又把上午的话拿出来说了一遍:“实际上,你说的这时候,我二爷爷的并已经很严重了,即使不吃**,他也拖不过那个冬天,而且,最后他会被自己活活憋死。我老爷说得对,他这种情况,不如早走。”
李宗信点头:“你不知道,你大爷爷年龄跟我差很多,平时在家里都是你二爷爷陪我玩,给我做吃的,你二爷爷对我是真的好啊!他走了,我恨不得跟着他走。今上午,听你说的这些话,我心里一块大石头一下子落了地呀!今年来不及了,开了春,先给你二爷爷把事办了,明年一定让他来家看看。”
说着,走着,不知不觉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