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天已擦黑,事情都已经干完,李宗信也早已回了老家那边。看到李文恪买的东西,李玉吉和英守花都说好,可是听到价钱又把两人疼的像刀子剜心。再看到给李文秀和李文恪自己做的袄片,又为自己儿子的聪明无比骄傲。反正,自己这个儿子,现在两口子已经无力吐槽。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吃过晚饭,英守花就找出早先买下的棉花绒,给李文恪和李文秀做棉袄。已经是半成品了,只需要填绒的功夫。很快李文秀的就做好了,穿上一试,嚯,时髦,洋气,跟城里小姑娘没两样。把个小妮子乐的没个安生时候,李玉吉两口子也觉得这钱花的值。
一家人正在忙的当,李玉龙在外边叫门,让进来一问,原来是李宗信叫李玉吉和李文恪到老家那边商量事。
三人一起来到老家这边,李宗信已经在等了。等到李玉吉和李文恪在马扎上坐下,李宗信道出了原委,原来,李宗信今年想请家堂。
李玉吉心下不以为然。请什么家堂,封建迷信。可是也没有出言反对。
李文恪心下雪亮。前些日子老爷附身的事情自己爷爷当了真。果然,李宗信解释道:“前些日子你爷爷不是托文恪给家里出主意榨油条吗?现在你看,咱家里也挣了钱,该给老人说一声;再一个,他不是还托文恪传话,过年的时候要来家看看吗?咱别叫老人记挂着。”
说完,李宗信把头转向李文恪,等李文恪说话。李文恪连忙笑着说:“就是,我爷爷说的对,子孙后辈日子过的好了,很应该跟祖宗说一声,让祖宗也高兴高兴。我觉得很好。”
得到李文恪肯定的答复,李守信暗暗松了口气。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现在家里的很多事情自己可以不管其他人的看法,但是自己孙子的意见却是要听一听的,不然心里不踏实。所以,现在家里出现了一个怪现象:整个家庭事务由一老一少把持,其他人只有听安排的份。
事情定了下来,李宗信就开始絮叨请家堂要买什么什么,每个人又要做什么什么,还要注意什么什么。。。。。。。。。一家人都有些不耐烦,可是不敢说什么,只好装作在听的样子,只不过神游物外。只有李文恪在跟他一唱一和,把李宗信漏掉的和有些不合适的地方提出来商量,对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甚至比李宗信都要熟悉。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耳濡目染,大家都见怪不怪,甚至觉得李文恪就应该懂得这些。
其实,这些还要拜后世的功劳,首先李文恪本身就是学历史的,对史书文献中这些仪式性的东西那是再熟悉不过了,另外,在后世,当人们富裕起来后,请家堂、拜祖先也经常了起来,全村李姓大家族的请家堂仪式李文恪也参加了多次,因此对这些套路是驾轻就熟了。
最后,李文恪提出来说,请家堂是咱家的大事,我爸、我叔、我都要凑个份子,表示个心意,但是事情还是要爷爷自己去做,各人只是掏钱,不另摆盒子(盒子,指盛祭品的食盒。乡俗,拜祭祖先或是红白公事,每家准备的祭品都用一个食盒装好,代表一家人来祭祀。因此不另摆盒子代表不独立代表一家人)。
听到李文恪这样说,李宗信更是欢喜。对注重开枝散叶和家族聚居的老派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得上“三世同堂”“四世同堂”以至“五世同堂”更让人欣慰的?---------虽然实际上,李玉吉已经分家单过,但是,表现给外人,或者表现给祖先,仍然是一家人的印象,李宗信仍然是很高兴的。
于是,李宗信豪迈的把手一挥,说道:“大家里的事,你们拿什么钱!你们拿了钱,不就是告诉祖宗咱们分了家?谁也不要拿!”
李文恪从善如流,李玉吉心下万分景仰,对儿子的敬佩之情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几人又计议了一番零七碎八,各自回去安歇不提。
第二天,大年二十九。一大早,按照昨晚的计划,李文恪就来到老家里,跟李宗信一起去赶四九刘杨大集。
李宗信在金鹿车后座上带上一只竹筐,李文恪坐到车大梁上,祖孙俩其乐融融,向刘杨赶去。
在路上,李宗信又跟李文恪谈起了请家堂的事。只不过这时说道的就都是些神神怪怪的东西了:哪一年谁家请家堂,风光大气,祖宗先人很满意,过了年后托梦给当家的,说来家看到家里人丁不旺,让家里去泰山娘娘庙拜一拜。当家的将信将疑,因为自己一脉单传,而儿子结婚三四年都不生育,送子观音、娘娘庙拜了不少,可是都不见效。泰山娘娘庙就一定管用吗?这么远,来回耽误了农时,去了没用怎么办?最后又架不住求孙心切,于是一家人一起赶大板车去了,到了那里,因为媳妇太年轻,就由婆婆陪着去拜了娘娘,没想到,回来后婆婆和媳妇都怀孕了,婆婆又生了个儿子,儿媳妇生了一对男孩。又有哪一年哪个村的哪一户人家,当家的很小气,家族里请大家堂的时候,给祖宗的供品鸡很小,鱼呢没用鲤鱼,用了小杂鱼,先人们生气了,他家供品摆到供桌上的时候,突然从房梁上掉下来一块土坷垃,把他家的盘子打的粉碎,然后在跪请先人用膳完毕,起身的时候,这个人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了,一直在地上跪了一个多时辰才能起身。。。。。。
李文恪饶有兴趣的听着李宗信唠唠叨叨,心下同时感叹,等到再过十几年,在经济大潮的裹挟下,人人在金钱的诱惑下,拼了命的去赚钱,再也没有人有耐心停下来听一听这些充满民间智慧和浓浓乡土气息的民间故事,而使之快速的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反而使得那些什么无病呻吟、小题大做的心灵鸡汤类的快餐文化大行其道。真的是一种悲哀。
同时,李文恪也感觉的出来,李宗信对这些神神怪怪类的东西很相信,怪不得老了以后天天神神叨叨的。记得后世李宗信到了八十多岁后,每次见到李文恪,都会跟他絮叨,昨天晚上谁谁谁又来跟他聊天了,又跟谁谁谁一起榨油条了等等------要知道,他说的这些人都是早就过世多少年了的人。在年过九旬后,记忆已经混乱了,有些老年痴呆,那时候说的就几乎都是已经过世的亲人了,比如父母,兄弟姐妹等,内容也是五花八门:来叫他了,跟姐姐下地干活了,跟二哥吵架了,等等等等。
二哥?李文恪心里一亮,记得爷爷思维混乱后,说的最多的就是跟他二哥,自己的二爷爷。说他二哥怎么怎么的聪明伶俐,待自己怎么怎么好,自己怎么怎么不懂事,给他吃多了**,把他药死了。最后就会嚎啕大哭,喃喃自语对不起二哥。那时一家人就会劝慰他,说他二哥应经原谅他了,然后爷爷就会破涕为笑,小孩子似的。
想到这一切,李文恪心里有些酸楚。应该说,二哥的死,李宗信愧疚了一辈子,直到去世也没有解脱。
“死者长已矣”,死去的已经长眠,活着的却要背负良心的折磨。如果自己的爷爷是有意的,那他活该,但是,听爷爷老年痴呆后跟自己的讲述,应该是好心做了错事。这样,李文恪觉得自己应该让爷爷放下这块心病。
打定主意,于是就装作随意的问:“爷爷,你说请家堂的时候,咱家去世的亲人都会回来吗?”
李宗信严肃的回答:“那是啊,咱去请的时候,只要是咱家的列祖列宗都会来的。所以啊,请了家堂以后,你和文秀两个要小心,说话做事不要冒犯了祖宗。”
李文恪说道:“那怎么就是那天我老爷回来的时候,他不是说过年的时候要再来家看一看吗?我老爷旁边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跟我老爷说他想老三了,也要跟老爷来家看看老三。。。。。。
李文恪话还没说完,李宗信却冷不防把脚蹬往后用力一踩,自行车猛地停了下来,毫无防备的李文恪差点一头栽下来。
李宗信两眼直勾勾的盯住李文恪,声音沙哑的问:“那个孩子长什么样?他还说什么了?”
果然说到心里去了。看来这件事真的是李宗信无法释怀的一桩大事,李文恪心下暗喜。那个孩子长什么样李文恪哪里知道,想老三什么的更是李文恪胡诌的。但是表面上李文恪不动声色,但是后世李文恪不止一次听李宗信形容过自己的这位二爷爷,因此就把后世李宗信跟自己形容的那些拿出来了:“模样吗?长的跟我差不多,只不过比我稍矮一点。”
“对!对!对!就是这个模样!他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