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差不多要上第一节课的时候,老师们安排好了自己班,陆陆续续都来到了一二年级教室。
一说陆陆续续,大家可能认为有不少老师,实际上,整个后李小学全部的老师也就是七个人。教育红班的三十多岁的女教师胡爱华,教一二年级的贾爱芹贾老师,教三年级的四十多岁的李玉松,教四年级数学的三十多岁的李建国,教四年级语文的三十出头的女教师赵新丽,教三四年级自然、品德的五十岁左右的李学文,以及校长王彦和,王彦和也挂着几门零碎的科目。
进一二年级教室的时候,看到贾老师和李文恪站在教室门口边,以为是贾老师上课时将要提问李文恪,现在正在给他交代事情,大家也没在意。过了一会儿,贾老师也来到教室后面坐了下来,大家才有些奇怪,赵新丽忍不住问:“你还真放得下,这时候了还能坐得住。”
贾老师一头雾水:“什么坐得住?”赵新丽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贾老师:“我说你就要讲课了,还在这里坐着,叫坐得住。”
贾老师疑惑的问:“怎么?”,偷偷指指王彦和:“没跟你说是听李文恪的课?”“什么?”不光赵新丽,其他老师也大吃一惊。上午王彦和通知的时候,只是说让大家安排一下,下午第一节到一二年级听课。虽然没说是谁讲课,但大家根本没意识到问一问谁讲-------问什么?一二年级当然是贾老师上啊。
被惊到的老师们齐齐扭头瞅着王彦和,王彦和仿佛没听见一般,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看到王彦和的样子,大家知道自己没听错,就是要听李文恪的课。虽然满腹不解,但大家也没再说什么,坐好准备听课。
不一会儿,李文恪走了进来-------本来要等打上课铃再进来上课的,可是突然醒悟过来:全校的老师都来听课了,鬼来给你打铃啊!为自己的惯性思维自嘲了一把,然后进来上课。
一番“上课”“起立”的流程过后,李文恪开始了讲课。
刚开始,李文恪的课跟听过的其他老师的课一样,中规中矩,可是从讲授新课的环节开始,逐渐显露出与以前听过的公开课的不同来。
大家听过的几乎所有老师的课,都是按照复习、导入、讲授、总结、训练的流程,事先设计好了教案,教案就像剧本,师生的角色、问答都是确定的,老师和学生就是演员,一板一眼,严格按照剧本来演。不能出错,一句话出错,与下面的对白、情节连贯不起来,这堂课就或者没法进行,或者无法达到预期的教学目标。但是反观李文恪的讲课,应该是根本没有经过这样精细的设计,乍一听好像课堂也不是那么的正规,学生的发言也是千奇百怪,不时惹得全体同学哈哈大笑,李文恪只是仔细的听着学生的回答,偶尔提出一个问题。看到李文恪那悠闲、漫不经心的样子,真让人觉得这根本不是在上课,而是全班同学凑到一起在讨论一件什么有趣的事。看的所有听课老师都暗暗摇头:这样混乱的课堂,啥都不告诉学生,反而需要学生得出结论来告诉老师的课堂,这简直是胡闹嘛!
好不容易捱到李文恪宣布下课,大家刚要散去,就听王彦和宣布:“现在大家都到大办公室集合。”
来到办公室,落座以后,王彦和用淡淡的语气,说:“现在大家来谈谈对李文恪这节课的看法。学文老师,你先说一说吧?”
李学文也不客气,开口说道:“这节课简直是胡闹,课堂乱哄哄,学生嗡嗡嗡,老师嗯嗯嗯。学生说起来不住口,老师住口说不出来。照这样教,不出一星期,这个班就要乱了套。”
其他老师也纷纷附和。王彦和仍旧淡淡的语气,问:“那咱们老师们觉得,评价一节课是好还是坏的标准是什么?”
大家都有些语塞。这还真没想过。
见大家都不说话,王彦和缓缓的说道:“我觉得,看一节课是好还是坏,不是看你老师讲的好不好,更不是看你的课堂纪律好不好,主要的,应该看学生学会了多少。你老师讲的再好,学生学不会也白搭。反过来说,一名老师,他讲的再不行,只要学生学会了,这节课也是一节好课。老师讲的不行学生根本学不会?说你少见多怪还不信。我上高中的时候,教我们高一级的一位数学老师,他带的班在高考中考上大学的比例最高,他教数学,他们班的数学平均分也是全县最高的。学校里让他给我们介绍经验的时候,他讲话的题目就是《我是怎样不教的》和《我是怎样不管的》!”
“所以说,我觉得最好的课,不是上课的老师水平有多高,而是他教的学生学会了多少,掌握了多少。再回想一下,咱们听李文恪的课,大家都只看到了他的课上学生们很散漫,吵吵嚷嚷,好像一点没有纪律,但是大家注意到没有,所有的学生都不是在吵闹,玩耍,而是在积极地讨论问题。现在我们经常说,联产承包责任制调动起了农民生产的积极性,我看呐,李文恪是调动起了同学们学习文化知识的积极性呐!”
听了王彦和的一席话,老师们再回味李文恪的课堂,忽然发现,是啊,大家只是注意到了李文恪课堂的乱,根本没深入观察学生在讨论的内容。但是大家注意到了,课堂最后李文恪提出了几个问题,这些或多或少都有了几年教学经验的老师都能听得出来,这些问题就是这一节课的重点问题,体现了这节课的重点难点。而二年级的学生都能流畅准确的回答出来。这说明学生们的讨论并不是漫无目的侃大山,而是真正进入了角色,真正的在讨论课本上的知识点。想到了这一点,大家再回想李文恪有限的几次提问,再与本节课的知识点进行对照,才蓦然发现,李文恪的每次提问,或者是能将上下两个知识点自然的,不着痕迹的联系起来;或者是将学生理解不深刻的知识点引入更深入的讨论。
站在这样的高度再去看李文恪的这节课,大家忽然有一种羞愧的感觉:不是人家水平低,是咱自己的水平不高啊!
半天,大家都默默无言,各自心里细细咂摸。半晌,年纪最大的李学文叹了口气:“唉,看来就是老了,连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都不如了啊。”
听到李学文都承认自己不如李文恪,其他老师也放下了架子,纷纷说道:“是啊,开始我只注意到了学生在说话,觉得课堂纪律不好,就本能的觉得这节课不行,实际上现在细细琢磨琢磨,这节课要是再说不好的话,那咱公社里我还真想不出来谁的课是好的。”
一番话说的众人连连点头,觉得确实是这样,然后纷纷感叹,有些人天生就是天才,就像李文恪,仅仅十岁,课就上的比参教多年的老教师都强。
各位老师虽然感叹后生可畏,但是却从没觉得李文恪的出众表现有多么的惊奇。这主要是因为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神奇的事情太多了,水变油,神奇气功,螺旋桨在中间的大船,海登法师。。。。。。反正吧,从八十年代的开头一直到末尾,各种轰动一时的奇人异事就没断过,李文恪的表现,根本算不上什么,只是比周围的学生出众一些而已。再一个,李文恪这个十岁的小老师,老师们并没有觉得他年龄有多小。因为,这些老师的同事,十三四岁的大有人在。十三四岁跟十岁,没什么区别。而说到十三四岁的老师,有的读者觉得不可思议,实际上这种情况是很多的,其来源,全部是因为“接班”。1983年左右,废除“接班”制度的呼声日盛,为防万一,一些很年轻的父母就退休,让自己的孩子接了班,以致很多工厂、单位出现了未成年的正式工。汉城公社的教育口就有三位不满十四岁的正式老师。最小的一个只有十二岁----当然要虚报年龄。这几个小老师年龄太小,接班后出尽了洋相。十二岁的那个,自己刚上初中,就接了当初中教师的父亲的班,成了初中老师。十二岁会教个啥呀,没办法,去后勤打杂吧,八年级的调皮学生在路上堵住他,让他买烟抽,于是老师被学生吓得不敢吱一声,乖乖的去买烟;在后勤上干活也没长性,不是弄坏了工具就是消灭了庄稼,气的后勤主任把他按倒在地痛殴一番。最后没办法,退休的父亲又来替他上班,他继续回班里当学生。
王彦和在老师们讨论的时候一直没作声,只是随便的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等老师们说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那大家评论一下,李文恪的水平当这个二年级老师怎么样?”
这次大家毫无异议,一致认为,李文恪教二年级绝对没问题。
“那好吧,就让李文恪帮小贾教一二年级,但是我却有些担心他的经验不够,正好咱公社的教师大比武也快了,我看这样,这次咱学校派小贾和李玉松参加,为了取得好成绩,从明天开始咱每天的上午第四节课和下午第四节课一起去听他们两个的课,给他俩塑塑课,争取好名次,让李文恪也参加,跟着学习学习。”
众人皆无异议,散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