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借钱买了房，丘西心里会不会留下钱的影子？欠债还钱的声音会不会萦绕在耳畔？旷日持久，受金钱的压迫，男人的尊严会不会变色？画里会不会长出贱骨头？如果画里有骨头了，狗会不会叼在偏僻处撕扯啃吃？自然而然要扯得稀烂。这样一来，谁还欣赏他的画呢？谁不是因为钱财名利臭名远扬呢？
人品随之脏臭极了！
“画画不是为了有个家吗？让爱的人过上滋润的日子吗？”
兰兰的话像一条鞭子拦腰打在丘西身上，把一只蚯蚓截成两段，在空气里拼命挣扎。一头挣扎烟雾中，一头挣扎现实里，当挣得精疲力竭的时候，便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问出这样一句话来：“男人一生，只为买房娶媳妇么？”
他的声音轻得可怜，几乎在心里自言自语，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把头侧向一边，生怕对方听见，但是，兰兰的耳朵像窃听器，还是听见了。如一道响亮的鞭炮声音传入大脑皮层，把那张脸爆得通红，于是火冒三丈，高声道：“不买房想睡女人？滚你妈的蛋！”
第一次听得有人骂他娘，便壮起胆子，抬头望了望女朋友，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为穷苦人辩解道：“我可以为你活着，但不能为房子憋死啊！”
女朋友一旦受到委屈，就会寸步不让的说话。兰兰是一个典型，打雷一样说道：“房子就是爱人，没有老婆怎么产蛋？没有爱人那来的温暖，没有老婆就孵不出结晶，啥玩意儿都没有，谈哪门子情？说哪门子爱？干指拇占盐——没门儿经。”
丘西口齿愚钝，根本答不上女友问话，就低着头，将心中委屈独自分享。这是大多数男人满足不了女友愿望的时候，最无赖的一种表现。这种表现是自卑还是反抗，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一个劲儿暗想。还好有窃听器，我找到了这段记录，念给大家听：
“我对你好才是真的好，我爱你才是最温暖的房子。就拿首都城的四季来说吧，即使有房子，冬天不开暖气，幸福住进屋子是不是冰冰凉？夏天不开冷风，开心留在家中是不是要发酸变质？秋天又是闭窗又是闩门，沙尘暴不但憋坏了快乐，还让爱情昏天黑地，对吗？春天虽然是个好日子，既不冷也不热，也没有沙尘阴霾，赏心悦目的时候，但是那猫，那狗，那蜂，那蝶，它们白天发情，晚上闹春，整得人心慌慌，叫得方向迷失，对不对？兰兰，有房有家有什么好？他们首都城有房，纽约有房，邢台有房，还不是天天在外开房吗？”
丘西在心里淌下了伤心的眼泪，再也不往下想，一声不响站起来，来到曾经倾吐垃圾的护城河畔，释放心中苦水。随手从草丛中摸得一石子，用力抛向湖面，美丽的涟漪迅速撞过来，将爱情荡得模糊不清。
经两次恋爱失败，丘西总结出这么一个破玩意儿来：“有钱天天都像谈恋爱，没钱恋爱穿小鞋！”
丘西离开首都城来到俄罗斯，为奶奶购买窃听器，但他的心永远要属于这里，因为五星红旗是他的指南针。他和金国平的约定：不管在何时何地，每月通话一次，每年一起吃一顿饭，永远不变。得知奶奶生了病，赶紧拨通金国泰的电话。
“咋有俄罗斯打来的电话呢？”
金国泰一边说，一边生气的摁下那个红键，毫不客气挂了电话。刚把手机揣进兜里，铃声又响起来了，他一面从衣兜里掏手机，一面打趣的说道，“这牛跑到俄罗斯去了吗？是不是要割地索取？骗子！棱镜门监听器是个骗子！”
金国泰既没看来电显示，也没想要不要接，而是直接把挂电话了，正犹豫是否关机，不惊扰大家，铃声再次响起，一声比一声清脆，一声比一声急迫，像一个叫命的魔鬼。其他人正围着老人做思想工作，要她去大城市做手术。当铃声第三遍响起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的回头望着他，觉得那是一个有问题的电话，锲而不舍，没完没了，还十万火急的意思。金国安看在眼里，心里也泛起嘀咕，赶紧走上前，看着手机，轻声说道：
“二哥，您别挂，我来接。”
电话那端传来急促、沙哑、哽咽，使人落泪的那种声音：“二伯，我是丘西呀！奶奶呢？奶奶好些吗？我要和奶奶说话。”
金家儿女相互望了望，又不约而同望向母亲，又情不自禁的望向金国安手中电话，大家满脸惊奇和震动。
“你等一下。”
金国安快速来到母亲病床前，按下免提，把手机靠近母亲耳边，轻声说道：“娘，丘西请您听电话。”
听得丘西电话，老人的脸色立马好看多了，她挣扎着坐起来。金春和金夏赶紧扶着她。
老人迫不及待的喊话：
“丘西。”
“奶奶。”
丘西叫奶奶的声音很沉、很痛、很苦，坑长，有千言万语，有万千感激，满是爱，满是心酸。可能是路途遥远的缘故，还有可能是莫斯科到首都城风大，把丘西的声音吹得颤抖。那低沉颤抖的声音像穿破黑夜的箫声，既悲伤又凄凉，还那么真实，撕心裂肺痛。听到这种声音会情不自禁的流眼泪。大家咬紧牙根，任凭泪水往下流淌。
“嘿嘿，你别哭，我好着呢！”赵桂芝激动的说道。
她把病痛藏起来，把笑声捧给丘西，这是她的作风。历来为孩子们整日整夜睡不着，从不让孩子们为她担心害怕。如果孩子们一分心，轮子有可能跑偏，人就跟着出了轨，是一家人的灾难啊！要是把手伸进别人裤裆里，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她时常提醒自己：不能因为她让其他人提心吊胆，不能因为她让其他人跟着遭罪。一个人的痛为什么要大家一起痛苦？
赵桂芝希望自己老了就沉默了，悄无声息的离开，大家没有痛苦，该多好啊！然而事与愿违，当孩子们坐在和谐号奔中国梦的时候，她没有迅速往后退，没有消失在地平线下，而是让孩子们痛苦万分，她该怎么办？
老人强打起精神，一字一句说道：
“丘西。”
“奶奶。”
“你在哪里？”
“奶奶，我在俄罗斯！”
“丘西，你跑那么远干啥，偌大的首都城还容不下你吗？”
“奶奶，我给爱德华先生买窃听器！”
在过去，若是听到窃听器，赵桂芝会高兴坏了的。有了它，随时随地可以监视孩子们行为举止。如今首都城不打马虎，实实在在在办事，孩子们安全了，还要那玩意儿干啥子呢？
“丘西，莫把那东西买回来。买回来浪费钱啊。你知道吗，我们自己有。你说的那位先生叫什么来着？”
“奶奶，他叫爱德华---斯诺登。”
老人记不住那么长的名字，以为爱德华斯诺登是一位登山运动员，抱怨似的问道：
“他们国家说话斩钉截铁，做事既干净又绝情，取个名字咋就那么拖泥带水呢？还像六言绝句。他登上珠穆拉玛峰了吗？他说话你听得懂吗？”
老人虽然饱受病痛折磨，但是心里并不糊涂。她很清楚：“那么高级的高科技，自私人总是留给自己使用，怎么舍得出售呢？”她还知道：“早在几千年前，赤北空山老祖宗就造好了窃听器，明目张胆挂在每一个人的头顶，还大张旗鼓的告诉全世界：‘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日子未到。’所以赤北空山每一个人都有一台窃听器，照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让每一个人发光发热。这个窃听器不仅监管人的一言一行，还记数着人的真善美。当一个人把良心出卖干尽的时候，剩下一只躯壳时，苍天自然而然会出来收拾，还世界一干净。
“奶奶，爱德华先生说一口乡下话英语，我说我的川北话，他听不懂我，我也听不懂他，我们现在正僵持着呢。”
赵桂芝对着话筒哈哈笑一阵，严肃的说道：
“好！好！莫让他。丘西，我们有五千年历史，足可以让他喝一壶。男人在外丢了钱财不要紧，不能把男人的脸面丢了，尤其一个男人的骨气。不过，我们不能仗着自己国家历史悠久，最近腰包里里有两钱，就无理取闹，大国要有个大国的范儿，不能动不动就要空投吓唬人，不能动不动就要排兵演习，告诉他：赤北空山人不是吓大的。当然，一个国家适当强硬和坚持，并不摸黑光辉的历史，反而还会添金增银。如乌云后的闪电，要铮亮，要高声，明明白白做事。我们受侮辱的历史在黑暗地壳里挤压的时间太久了。现在山崩地裂，火山喷发，顺乎自然，为什么要尖叫？为什么要危言耸听？为什么要趁火打劫？你告诉棱镜门窃听器，请他不要妖言惑众！”
“保证不辱使命！”
“丘西，你在外莫做骂娘的事。爹娘没有错生你。你有时间去莫斯科红场看看，那里有很多值得学习的东西。希望你把俄罗斯男人关键时刻勇于担当的螺丝钉精神带回来，还有他们不点头哈腰的精神带回来，我不要赤青黄绿青蓝紫LV包包，也不要花花绿绿果果手机，我要一个民族钻石般的骨气。如果你有时间，把莫斯科红场画回来好不好？强调一点：没叫你在俄罗斯人民的墙上、文物上乱写乱画哈！乱涂乱画是要丢死仙人板板的！”
“奶奶，我不认字，写字就更困难，您是知道的呀！到此一游认得我，我认不得它们呀！”
“丘西，认不得字可不是体面事，回来赶紧学。自己国家语言没搞懂个一二三，就跑出丢人现眼，我听了心里如狗刨。对了，你在那个什么登面前，莫说自己不认得多少汉子，那是辱国！我们国家马上就要普及大学了，害怕没有文凭吗？”
“奶奶，……。”
“丘西，你要照顾好自己，……。”
“奶奶，您………！”
------
通完电话，老人静静的坐着，沉醉在丘西童话的时空里。儿女们不免有些嫉妒，当然是嫉妒得开心。丘西走那么远，还惦记着老人！
谁说帮人就是帮烦恼？谁说帮人就是帮倒忙？
丘西，金家远近不可缺少的亲人。
金家是丘西的亲人，恩人！
他们是一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