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从桌边起身时,已近凌晨一点了,这晚写得最久,她笔下的人物和她一样有着敏感的灵魂、脆弱的心。
当晚,朵朵坐上回家乡的火车,虽然现在有方便的高铁,转车到家很快捷,可她还是喜欢坐这种老式的带卧铺的火车,因为这么些年来,她一直都是乘坐这趟火车,往返于故乡和他乡之间。
火车第二天清晨便抵达了家乡,一切都没太大变化,积雪尚未完全消融,朵朵二十天前刚从这里离开,现在赶回来给父亲烧“五七”。按照当地的传统,女儿要为父亲“五七”买花,朵朵去专用品店买了绢花,回来的路上又去张家扒鸡店买了父亲爱吃的烤鸡。
因为第二天要早起,朵朵和母亲聊了几句天后,就早早上床了。朵朵天生怕黑,睡觉时不拉厚窗帘,只拉一层纱帘,这晚月亮很美,朵朵便只拉了一半纱帘。
不觉间昏昏睡去,窗外似有人影闪过,就站在窗前望着窗内的朵朵。朵朵自家卧室的窗外有个大阳台,床也是靠近窗,朵朵迷迷糊糊中醒来,忽然想起这不是在自己家,母亲家窗外没有阳台,而且是在四楼。朵朵彻底清醒了,睡意全无,她不知是否该拉上那扇窗帘。隔壁传来母亲的咳嗽声,父亲去世后,她的烟吸得更多了,一种沉重的痛狠狠地击在朵朵心头,如果能够,她愿意飞到那个彼岸,越过丛丛妖艳的鲜红,只为寻一个问题的答案。
去烧纸的路上,本来晴朗的天空竟然飘起小小的雪花,点点似离人泪。朵朵对着父亲的相片沉默良久,心中默默地在和他对话,“爸爸,你是被冤枉的吧”。
烧完“五七”,朵朵没有马上离开家,留下来陪母亲几天。
母亲又开始讲她那些讲也讲不完的故事。母亲的母亲,也就是朵朵的亲姥姥,也是刚出生不久就失去了母亲,而且也是独女,朵朵姥姥的父亲也就是朵朵的太姥爷,因为妻子的去世看破红尘,出家做了道士,游走他乡,据说后来在一个道观里坐化了。到朵朵这一代,是第三代女儿,只是朵朵还有一个哥哥,所以母亲得以幸存。虽说有点绕,朵朵还是被母亲的神奇身世吸引,朵朵的生日是四月十五,都说十五生日的人命硬,她也遗传了母亲的一部分预测能力,有时显得有些神经质。
家中请来给母亲作伴的阿姨是个六十岁的老太太,性格很开朗,她也是寡居一人,对母亲开导不少,与她相比,母亲的命运并不算苦涩,人有时就是这样,当遇到比你更惨的人,你的不幸仿佛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七天后,朵朵坐上返回的列车,母亲那消瘦的面庞、哀怨的眼神,不断浮现在她眼前,家里到处都有父亲的影子和记忆,却再见不到他熟悉的身影,听不到他暖暖的话语,房间里渗透到骨髓的空和冷,家乡,现在是个让朵朵既想回去又害怕回去的地方。
回来后的第二天,收到阿媛的电话,她是朵朵在西餐厅工作时的同事,这些年,阿媛和会计小谢一直与朵朵保持着联系,他们就像一根丝线,串着过去和现在的记忆。
阿媛在一家合资公司做机械设计,每天除了对着图纸就是对着电脑,一副深度近视镜卡在鼻梁上,可是镜片后却有一双多情善感的眼睛。阿媛的老公,是她大学的校友,老实本分,虽然不太有本事,倒也勤勤恳恳,所以日子过得算不上富裕,却也衣食无忧。可是这风平浪静的日子久了,也让人感到过于平淡,甚至有些乏味。
阿媛单位是以设计为主的,资深设计师很受重视,薪资待遇也很高,阿莲是后转行做这个的,资历不太够,就跟从公司的一个前辈。这位前辈是个男士,四十出头,毕业于SH交大,是公司设计的领头人。办公室恋情的滋生,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因为每天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超过八小时,比和爱人相处的时间还要多,再加上那丝陌生的新奇和朦胧的神秘,会让爱情的火苗迅速升温。
阿媛是个直爽的人,心里藏不住事,她把这份煎熬的情告诉了朵朵,想听听她的看法。朵朵不知该说什么,想不到平时纯朴稳重的阿媛也会卷入办公室恋情,而她能给阿媛什么建议呢,她自己的婚姻也是一潭死水。
爱情是个好东西,让人沉醉,可是大多美丽的爱情故事都止于婚礼举行那一刻,公主和王子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然后呢,有没有人来写续集。
阿媛的理由很简单,“你可以怀才不遇,但你必须要有才”,她不是拜金女,她喜欢的那个前辈也不是多有钱,她喜欢他的才华,而他喜欢她的年轻。
在恋爱和家庭中,永远都是被爱的那个人更幸福些,是这样么?这个问题就像在岸边看鱼在水里游,羡慕鱼的悠闲,那是因为你在岸上,你怎知道鱼的感受。
朵朵和东昇也是自由恋爱认识的,虽然阴差阳错、历经磨难,但总算修成正果,他对朵朵也是如获至宝、小心呵护,唯恐被别人夺了去。但是你的终是你的,待一切似乎已成定局,便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许多事情便可以视若不见。
无论年轻时候如何刻骨铭心的爱情,心头的一根刺或心底的一声叹息,都会随着时光的流逝,在生活的化骨绵掌下淡漠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