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重伤的梁勃被带至小林太郎的麾旗下。
小林太郎久久的看着梁勃年轻的的脸庞上露出的那一丝熟悉的坚毅,半响,悠悠问道:“阁下英勇刚烈,坚毅果敢,不知梁将军是你什么人?”
梁勃吐出一口血水,“有我父亲在此,临闾关就是你们的噩梦!”
“哈哈哈哈哈......”小林太郎仰天大笑,“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一挥手,“来人呐,把梁小将军带过去,本帅要与梁将军叙叙旧请!”
小林太郎冲着城楼,抱拳叫道,“梁将军,你镇守关隘阻挡我大军已月余,谋略勇武吾深钦佩,本帅素来敬重忠义之士,与国与民你已仁至义尽,但大汉的粮草何在?援兵何在?孤城必破,这个道理将军应该明白,只要你献出城池,本帅交还贵公子,恭送尔等军民平安离开!”
梁坚站在城楼之上,秋后的太阳照射在他冷峻黝黑的面膛,他冷冷的看了一眼梁勃,父子俩的目光远远的对视,梁勃猛地仰起身子,上身笔直挺立,梁坚的嘴角微微的抽动了一下,眼里露出一丝嘉许的笑意。
梁坚目光右移,看向小林太郎,“小林阁下,十年之前梁某出使贵国,既知有今日一战,犬子既执兵戎,理应裹尸而还!国是我的国,城是我的城,尔等既来夺之,就尽情来攻吧!城破之时,梁某也要你的人垒尸三尺!”
说完,梁坚擎起硬弓,掂弓搭箭,大喝一声:“勃儿,安心上路,黄泉之下等着为父,下辈子咱们还做父子!”语音刚落,利箭腾空,直向小林太郎飞去。
小林太郎急忙低头,利箭射断他盔上羽缨,余势未减,“啪”一下击中身后的麾旗。
紧接着,城墙之上如雨般飞出利箭劲弩,站的稍前的几个大日士兵躲避不及,纷纷中箭倒地,哀嚎不已。
小林太郎恼羞成怒,对站在梁勃身后的士卒大吼一声,“给我杀!”
那士卒高高举起太刀,浑身重伤的梁勃低吼一声,突然长身而起,头猛地向后一顶,狠狠地一下子撞在那个倒霉蛋的下巴上,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那小子的脖子竟然如面条一样的软了下来,直愣愣的仰面栽倒,眼见是凶多吉少。
旁边的大日士兵反应过来,几杆长枪同时刺出,梁勃被死死的钉住,数股鲜血从他前胸后背猛烈的喷出,溅了他身边几名士兵满脸,梁勃艰难的扭脸看向临闾关楼,拼却最后的一丝力气大喊一声:“父......亲.....”
夕阳西下,惨烈的战场再次陷入了沉寂.........
将军府,梁坚呆呆的坐在书房中,书案之上是一把古旧的长命锁,上面依稀显现“梁勃”二字,他双目死死地盯住它,两行热泪滚滚而下,耳边不时的回响起那声悲壮而深情的“父亲......”
一天的时间,梁坚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几岁,高大的身躯卷缩在宽大的太师椅中,浑没了往昔的威武挺拔,鬓角的白发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那么的醒目刺眼。
大日兵临城下以来,他早已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每一种可能无论生死与否,他都能坦然面对,但他唯独没有想到过的却真真实实的发生了,就在自己面前亲眼看到年轻勇猛的儿子就这样血洒沙场,天人永隔。
那一声父亲叫人泪水长流,让人肝肠寸断,使人痛彻心扉。
梁坚思及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喉咙中发出一声沉闷压抑的呜咽,两肩不停的抖动,丝毫没有了战场之上的坚毅和刚强,唯余悲伤和凄凉。
今生今世,即已缘尽;来生来世,我们再聚。
梁夫人纪若寒泪早已干,瘦小的身躯更显娇弱,但脸上却露出与她瘦小的身体不相称的坚强,她轻轻的推门进来,站在丈夫的后面抱住丈夫的头,“夫君,勃儿为国捐躯,舍身成仁,是我们的好孩子,他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你要坚强起来,为勃儿报仇。”
梁坚双手捂脸深深的长吸一口气,双手拭去双眼的泪痕,慢慢的站起身,轻轻的握住夫人的纤手,深情的道:“夫人,明天他们应该会发动总攻,我已安排梁东,到时他们会护送你回青州吕阳,待此役战罢,为夫解甲归田,竹篱茅舍,长伴君侧。”
纪若寒听到此言,心内一阵悲沧,多年来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二十余年的琴瑟合璧、举案齐眉,她何尝不明白夫君这席话的意思,以他的性格,城池易手,绝不会苟且偷生。
城破之日,必是他死节之时。
而他,唯独放不下的就是自己......
想及此,纪若寒偎入梁坚的怀里,双臂紧紧地抱住他,那宽阔温暖的胸膛让她想起了自己十六岁那年的春天,她在村西小河边送别参加边军的梁坚,二人第一次的紧紧拥抱,她就认定了这个宽阔的胸膛将是自己一生的依靠。
而今天,她才悲伤的发现,残忍的上苍在一个个夺去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她将会孑然一身留在这个凄凉的世上。
她的脸儿贴在夫君的胸膛,感受着他低沉的心跳,仿若自言自语的喃喃道:“明日一战,我们一家既然同生不能,那就死亦团聚!”
“夫人.....”梁坚环抱住她,夫妻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临闾关下一片人喊马叫,一排排大日士兵抬着云梯等待着最后的攻击号令,后面足轻步军列阵待命,队队铁骑在两侧不停飞驰。
早有士卒飞奔将军府报知梁坚。梁坚在夫人帮助下披挂戎装完毕,随手抓过桌上的长命锁,放入胸前,双手轻抚夫人双肩,“夫人放心,我已安排梁东,如有不测,他会护送夫人出城!”
梁夫人强忍盈眶珠泪,双手搂住梁坚的腰,“夫君尽管杀敌,勿念妾身!”说完轻轻推开梁坚,转身进入内室。
梁坚深情的望着夫人的背影,轻叹一声,转身迈出将军府,亲卫牵过战马,递过缰绳,梁坚接过就欲踩蹬上马。
突然,府中传出一声尖叫:“夫人......夫人自尽了!”
“啊......”梁坚一把扔掉缰绳,飞奔后院内室。
内室横梁之上,梁夫人一袭白衣悬在空中,早已气绝。
几个丫鬟帮助梁坚取下梁夫人的遗体。
静静的内室,梁坚抱住夫人的身体如泥塑一样一动不动,俄顷,他把夫人抱放在床上,轻轻的把她贴在脸上的秀发拂至耳后,细心的擦拭去夫人脸上的灰尘。
整理好夫人的妆容,梁坚推门而出,对闻讯赶来的梁东吩咐:“大战在即,你们在这后院中安葬好夫人,速速归队!”
“遵令!”梁东众亲卫强忍眼泪行礼。
“不能同生,死亦团聚!”梁坚默默的轻念一声,手抚胸口:“勃儿,随为父再战一场!”
梁坚来到北门,流矢飞箭如雨飞泻而下,几个盾牌兵赶忙过来护住梁坚,岳武在城楼上看见梁坚,大声叫到:“大人,此处危险,有末将在此,请大人放心!”
梁坚从盾牌兵手中要过一个盾牌,登上城楼,从垛口处望去,大日士兵扛着一架架云梯正快速的奔向城墙。
“大人,敌人箭雨厉害,我们现在根本无法反击!”岳武稍显无奈。
梁坚冷冷道:“无妨,待云梯靠近,他们自会停止射箭,届时定要他们有来无回!滚木、擂石够用吗?”
岳武嘿嘿一笑:“昨晚,我们连夜拆了一些无用的建筑,收集了大量的木头石料,够龟儿子们喝一壶的。”
然后岳武贼兮兮的一指城楼两侧,“大人,你看,这可是末将的杀手锏。”
只见两侧城墙上面摆放着几十口大锅,下面架着火,锅里面桐油翻滚。
梁坚当即就明白了,照岳武肩上就是一拳,哈哈大笑:“你小子,真有你的!”
“烫不死他们也滑溜下去摔死他们,还不死?那就一火投下去烧死他们!听说援军已抵达凤灵山,到时候我们内外夹击,保证让这些龟儿子有来无回!”说道最后,岳武自己也笑了起来。
梁坚收起笑容,“岳将军,朝廷援军止步在凤灵山,临闾关危矣。”
“什么?”岳武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不禁大叫一声,惊得四周的兵士齐齐转目,沉稳干练的岳武察觉自己的失态,赶紧压低声音,“大人,他们为什么畏缩不前?我们怎么办?”
“秦寿广身为帝国首辅,却暗通大日,杜允与之坑瀣一气,怯敌畏战,资敌陷国,不忠不义之徒,天必谴之!我们已经伤亡了两千余人,偌大的城池不足3千将士,根本抵挡不了太久,我们唯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岳武长身抱拳,朗声道:“大人,武一介武夫,得大人知遇,无论战事多艰,愿追随大人左右,虽肝脑涂地亦无憾也!”
“将军,他们来了!”守望的士卒突然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