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祯自然应允,无论是何真相,师父师母哪里自然是不能再叫他们操心的。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映祯真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听着赵二傻子的口气,仿佛是怕师父师母不悦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事?难道又是和大师兄有关!
不过一个上午,映祯就觉得好了许多,师父师母看着也便放了心。师母又陪着她说了许多话,宽慰她要看开一些,倒叫她小心翼翼应付地心虚,自己这样骗师父师母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自从师父的展品遗失以后,师傅对作品的要求更加是精益求精,几次下来,屡屡地总是不乐。
冬日里潮湿阴冷,漆干的很慢,故而进度也慢了下来。
这日,映祯惦记着盒子的漆也应该干了大半,她觉得已经好了,便来到工房。
一进门,师傅正坐在那里令赵二傻子将最近的作品都一一地摆出来一样样琢磨,眉头皱成了一团。见映祯进来,便招手叫她来看:“你觉得这些东西怎么样?”师傅一向严厉,映祯闻言心中有些打鼓,她不敢懈怠,细细地瞧过去:手工精美、配色流畅,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映祯心中有些犹豫,若是真的要挑出毛病的话,那么……她走过去,把灯打开,再把光线调亮些,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垫底的红色丝缎未免太鲜亮了些,反倒衬得器物灰暗无光。
师傅仿佛明白了映祯的意思,赞同地点点头,随手将手中的烟斗一放:“山藏云间,霞蒸水上。流畅的意思是够了,可是颜色这样暗淡无光,到底也少了几分灵动、少了光彩。漆器,本就讲究色泽艳丽多变,犀皮虽不同其他,但也不能够失了太多。若非如此,也实在是不能成为精品了。”
赵二傻子与映祯对视一眼,挠头问道:“师傅是嫌咱们的器物颜色不够鲜亮吗?”师傅点点头,捻须沉思。赵二傻子不解:“可是咱们的漆已经是正色了。红的是大红,最是浓烈。绿的是翠绿、黄的是明黄……若要是说到颜色,只怕已经无可替代了。”
映祯细细思索赵二傻子的话,红、绿皆是最正之色,的确是无可替代。可是要说到明黄,因为制作的缘故,在器具上显示总是少了明亮艳丽,稍稍地显得污浊,并不似旁的漆器那样明丽。莫非可以在黄色上面想些办法?映祯迅速地转动脑筋,黄色,最亮最耀眼的莫过于黄金?
金色!映祯心中一动。
“黄金!”师徒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喊出,不由地哈哈大笑。
师傅十分欣慰:“看来咱们师徒三人心有灵犀,都想到一块去了。”“好!”师傅指一指那几个刚刚脱模的器型:“咱们就拿他们试一试手。”
购金粉、试器型,快要到小年了,师母也是忙着扫尘、备年货,一家子的人忙的团团转。
数十日来,映祯竟然丝毫无暇去回想那日昏迷的缘由,映祯觉得很奇怪,她自己一点也不记得了,可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真的就如赵二傻子所说的是因为邻家奶奶过世的缘故?怎么会,映祯觉得十分荒诞,或许可以抽空问一问伊莎,也许能寻得一丝半点的踪迹。
过了小年春节便一日近似一日了。
映祯的心却变得苦闷起来,那日伊莎说话吞吞吐吐,很有些敷衍的意思,完全与她平日里大方爽朗的言语相悖。一定有鬼,一定有鬼!映祯心里猫抓似的,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转眼便到了除夕夜。
映祯是孤儿,自从来到了漆坊,每年都是陪着无儿无女的师父师母过年,并不回京城,再说也无处可去。
赵二傻子也甚少回乡过年,算起来七八年来也只有两三次而已。故而,今年的春节,除了大师兄不在,其他的与往年并无相异。
贴春联、吃年饭,师傅便一头钻进了工房去摆弄刚刚运来的金粉。一向支持师傅事业的师母却难得地嗔怪,向赵二傻子和映祯道:“今年过年,工房应该封上几日。你们不必理他,安心过年,好好地玩上几日。”
师傅闻言在门里笑道:“你们过你们的年,我自己手痒,实在是等不得了,定要试一试才好。你们就叫我安安稳稳地自己过瘾好了,谁也不要来打扰我。”
映祯和赵二傻子自然知道师傅痴迷犀皮漆,必定要自己苦心钻研一番才好,便纷纷笑着附和师傅。师傅哈哈大笑,心情舒畅地掩了门。映祯二人留下来陪师母说话看电视。
夜渐渐深了,映祯想到小时候和姥姥在一起过年,左邻右舍总是会送来自己置办的年货看她们二人。每每这个时候,姥姥总是肯放下平日里高高端起的前朝郡主的身份,说一些华丽拗口文邹邹的祝年之词,令左邻右舍十分稀罕,因此也总是引得邻家的孩子们纷纷跟着大人来看热闹。
每每此时,映祯总是被好奇活泼的邻家孩子围绕着说笑玩闹,方才叫她觉得有了过年的喜庆感。可是如今,联络的方式多了,人情却淡了,每年也能够收到不少祝年的信息,可是到底少了往日的真切。
映祯边听师母和她远方的亲戚讲电话打趣儿,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自己这些年在徽州,与许多往日的同学朋友断了联系,除了每年向昔日照料过自己的老街坊们和琉璃厂的老朋友们电话问候,和自己通话最多的,也无非就是伊莎了。可是前几日伊莎去了欧洲,今晚也不知道得不得空和自己说话了,况且今时不同往日,伊莎有了自己的未婚夫,自然要花更多的时间与精力与未婚夫在一起。映祯颇是感慨,人越长大越孤单,日子也越发地没有了从前的激情,怪不得大家都要找个伴、成个家,为自己找一个归宿。
映祯的目光扫到一旁兴致勃勃地听着师母讲电话的赵二傻子,心里有些羡慕,自己总是太过敏感,近些年越发地多愁善感起来。而赵二傻子仿佛是个例外,从来都是高高兴兴的,仿佛不曾有过什么烦恼似的,对一切都那样满足,即使受了旁人的排挤,也从来是不置一词,也不知道他为何就会有这样的兴致?
映祯突然发现,这七八年来,自己对赵二傻子竟然是一无所知,大概是从前对大师兄太过关注了吧!
手边的电话铃铃响起,刚刚挂断电话的师母笑着看过来:“哎呀,我们的映祯也有人来拜年了呀!”映祯看一眼亦是笑意盈盈的赵二傻子,有些得意。赵二傻子,几乎就没有什么人会给他打来电话呢!
映祯有些雀跃地拿起电话,是伊莎吧!定睛看时却是……大师兄!映祯一时呆住了。
“是伊莎打来的吧?”师母笑盈盈地问道:“这孩子真是有心,每年都记挂着你。”
“哦,是啊!”映祯含糊地应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不敢迎上师母的目光,只低了头道:“我出去接。”
“去吧,去吧!你们小姐妹一定有好多话要说,我们就不偷听你们的悄悄话了。”映祯心里甜丝丝地,自己的确是有许多的悄悄话要和大师兄说。
映祯兴冲冲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迫不及待地接通了电话,大师兄便已经急急地问道:“映祯,你怎么这么久才接我的电话?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你是不是不肯再理我了?”
“大师兄?”映祯有些莫名其妙,大师兄说的是什么呀,两个人虽然好久都没有见面了,但是自己的情意大师兄都是知道的,她怎么会和大师兄生气呢?映祯有些好笑,看来淡定从容如大师兄,也会为情所困吧!
映祯的心瞬间变软的要滴出水来,看来大师兄真的很在乎自己呢!她才要开口玩笑大师兄两句,电话那头大师兄已经急不可耐,大声道:“映祯!映祯!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看到的都是假的!都是钱丽迪那个贱人,有意痴缠着我,做出假象让你误会我和她的关系。你不知道她有多狠毒,竟然唆使他的父亲以师傅的新作为要挟,给我使绊子!映祯,你不知道她有多坏,她就是故意坏我的事!那天她本来就不肯搭理我,可是一见到我和你在一起,她就装出那副样子来气你,害的你误会,把你气跑……”
映祯只觉得脑子里哄一下,气血都涌了上来。
钱丽迪!钱丽迪!映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可是莫名地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女子的模样,高贵浓艳,丰满妖娆的身材很是引人注目。她紧紧地贴在一旁的男人身上,很是惬意,映祯忍不住地看向她身边的男子,可是雾气很浓,始终也看不清。
她不由地想起了那日梦中地寻觅,与此刻很像。那日梦中的男子也是困于浓雾之中,始终都看不清面目,映祯觉得心中一跳,难道眼前的男子和梦中的男子是同一个人,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