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祯只觉得心中的委屈排山倒海般地倾泄出来,也顾不得什么了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吕见明正诧异于钱丽迪的热情主动,一时也顾不得旁的。闻得赵二傻子一声“嫂子”,心里只觉得咯噔一下,钱丽迪该不会生气吧?连忙看过去,只见钱丽迪笑靥如花,一副甘之如饴的姿态,心才大半地放回了肚子里。忽又闻得钱丽迪要陪自己过冬至吃饺子,不由地心中大喜,心里琢磨:机会来的太快,自己丝毫都没有准备。等一会要去哪里约会才好?
直到赵二傻子一声“映祯”,才将他从思索中拉了回来,抬头看时,映祯已经头也不回地疾奔而去。糟糕!怎么就把映祯给忘了?眼风瞟向身边,见钱丽迪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颇是得意,不由地失笑了。
哄好钱丽迪才是最要紧的,至于映祯……好说,都好说!
赵二傻子也来不及与大师兄二人告别,转身便去追赶映祯。那样跌跌撞撞地跑在扶梯上,好危险!他心里对自己恨得要死,只怨自己做事还是太过莽撞了一些,要唤醒映祯,却忘了这会给映祯带来巨大的伤害。他顾不得旁人异样的目光,一路追了上去,映祯跑得太快了,不过一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中。
傍晚的阳光还是那样刺眼,叫人眼前一片空白。赵二傻子疯狂地在人群中搜寻,心里七上八下的,映祯不会出事吧?赵二傻子只觉得心怦怦跳得厉害。不会,绝不会!他坚定地告诉自己,映祯决不会有事!
映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站在这里。方才的情形历历在目,心就像碎了似的疼,眼泪肆无忌惮地流淌下来,打湿了面颊,在初冬凛冽的寒风中刀割一般。怎么会,怎么会,大师兄竟然……映祯不敢回想,只觉得眩晕,傍晚的阳光竟然太过耀眼,遮挡了周围投过来的无数异样目光。她知道自己不能够跌倒,她只是一个人,举目无亲,若是倒下去,谁可以叫她来依靠?师父师母年纪大了,怎么好叫他们操心费神?
映祯慢慢摸索着往前走,往前走……很累,真的很想停下来。迎面而来的人群太过拥挤,她觉得已经没有丝毫的力气可以穿过去了,可是……
“映祯!映祯!”有熟悉的呼叫声由远而近。映祯一时愣住了,是赵二傻子!
一张熟悉的脸腾地映入了她的眼帘,真的是赵二傻子!映祯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了。
映祯只觉得自己走了长长的一段山路,黄山顶上云雾缭绕,眼前的人就隐在那里,时隐时现,隔着云雾怎么也看不清楚。是大师兄吗?映祯不知道,有些像大师兄,却又觉得不像。她紧紧地追上去要看个究竟,自己却在心里笑了,能让自己心心念念牵挂的,也唯有大师兄了吧,难道还会有旁人?更何况,她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大师兄了,这份诚挚的思念之情,大师兄他知不知道?她还有好多话要和大师兄说,可是大师兄却这样闪躲着,不肯叫人追上去。
映祯跺跺脚,不行,那日师母又提起墨坊家的师兄,而且过几日伊莎就要带着未婚夫来了,她早就多次向伊莎说起过大师兄的各种好,如若不见……映祯觉得心中有许多失落,脚下也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山路越发地崎岖难行,云雾间迷蒙潮冷,映祯觉得衣衫已经被濡的潮湿了,冷的瑟瑟发抖。她低头一看,简直要叫了出来,严寒的冬日,自己竟然只穿了身单薄的衣衫也未觉察,哎,大概是太过思念大师兄了吧!
映祯觉得更冷了,山这样高,云雾这样浓厚,该怎么办呢?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映祯远远地朝前望过去,渺茫的浓雾之中哪里还有半个人影,也不知道大师兄去了哪里?
她十分焦急,大师兄呢?去了哪里?她四处奔跑着寻找,想要大声呼喊,可是嗓子里却发不出一个音来,她急的满头大汗。
山顶的风更急了,吹的映祯的心透冷,几乎要冻僵了。大师兄快点出来吧!她觉得自己只怕要冷死在这山上了,那样绝望,心更是要僵死了。
迷茫中,映祯觉得自己的肩上多了一样东西,是自己的大衣。身上一暖,心里也明白了些,是大师兄吗?
她心中一喜,猛地站了起来,大师兄!大师兄!真的是大师兄吗?映祯极力睁大了眼睛,眼前的这张脸,真是再熟悉不过了,神采奕奕的眼睛、挺拔的鼻梁、鼻头很干净、微厚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神情有些紧张。
她将眼睛睁得更大,更清楚地看过去,不是大师兄!竟然不是大师兄!
映祯心中大惊,竟然是赵二傻子!
赵二傻子见映祯醒过来,心也放了大半。映祯这样昏迷一夜,师父师母也跟着担心了一夜,好好地冬至,师母精心准备的饺子也没有心思吃一口。
师父师母不合眼地陪了大半夜,好说歹说,总算肯去躺一躺了。赵二傻子可是眼睛也没敢多眨,总算是守到映祯醒过来了。也不知道映祯好些了没,昨日收到了那样大的打击,心里怎么能好受?也不知道今日会不会好些,自己还是要多开导她才是……赵二傻子踌躇。
昨日的事也不好向师傅师母明说,他们本来就为大师兄的事心灰意冷了小半年,最近才略好了些。师傅也很久没有再和映祯多说一句话,近日因为新器的缘故才慢慢地恢复了些往日的气象,如今若是再因为大师兄之事,只怕叫师傅齿寒,渐渐地断了与映祯的师徒情分也未可知。
师傅膝下徒儿稀少,能有出息的也只有大师兄和映祯了,如今大师兄偷拿了师傅精心准备的展器,害的师傅无法向上头交代,一生攒下来的声誉受到了极大的质疑。师傅一向勤恳清高,岂能甘心,如今无非是忍着一口气,也要挽回自己的清誉。
如今也唯有映祯才能够帮师傅的忙,若是因为大师兄的缘故伤了师傅与映祯的师徒之情,那么师傅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岂非无人可承继?他深深地记得头一回在师父的漆坊见到映祯的情形,映祯也是真心喜欢这犀皮漆,才不顾一切地把最好的年华都消耗在这里。
赵二傻子摇一摇头,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事情往坏的方向发展。
映祯混混沌沌地看着周遭的一切,这里是自己的小屋,床头的小罐是自己头一回制成的成品,受到了师傅极大的夸赞。那一回,师母还特意做了好吃的来庆贺。映祯回忆起往事有些动容,与小罐并排的根雕是自己二十四岁生日的时候大师兄亲自雕的憨态可掬的小猪,自己喜欢的什么似的,每日都要拿在手上把玩一回,因为是大师兄送的。
想到大师兄,映祯心里莫名地有些痛,大概是因为刚才在梦里没有找到大师兄的缘故吧!她细细地回想,方才的那个梦做的蹊跷,仿佛睡了很久似的,而赵二傻子又守在自己的身边,这是为什么?看着赵二傻子眼中流露出来的深深的担忧,映祯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赵二傻子见映祯若有所思,忙扶她靠在枕上:“映祯,觉得好些了吗?”
映祯心中警铃大作,果然是有什么事。她不敢作声,只是小声试探道:“我是怎么到这里的?”
赵二傻子颇是怜惜:“你呀,一个人就那么跑了,害得我找了好久,那么多人,也不怕挤着碰着。”说着,拿过来一杯温水:“快喝口水,从昨天到今天一夜都在不停出汗,大冬天的,也不怕虚脱了。”
“哦。”映祯顺从地接过水杯,温热的气息透过陶瓷的触感渗入手心,很舒服。她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却忍不住苦苦思索,那样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情形仿佛也有些熟悉,可是是为什么呢?
映祯不敢抬头,只怕叫赵二傻子看出了破绽。
赵二傻子看着映祯低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叹息,映祯的样子只怕是很难瞒过师父师母了。昨日言语含糊侥幸糊弄过去了,今日映祯醒了,可不得不当心了。
“好些了吗?”赵二傻子关切道:“昨天你那样回来,师父师母着实吓了一大跳,守了大半夜,不停地追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那你是怎么说的?”映祯对这个话题十分地感兴趣,忙追问道。
赵二傻子笑笑:“你放心,我和师父师母说,你昨天和伊莎见面得知,你从前在琉璃街很照顾你的邻家奶奶去了,你实在太伤心了,再回来的路上哭的太久了,体力不支就晕过去了。”
映祯想一想从前自己还真的是喜欢掉眼泪,这个借口也还真是适合自己。只是邻家奶奶去世已经那么久了,现在又拿她做借口,也实在是不敬。
赵二傻子见映祯不做声,倒底不放心:“你可记住了,到时候在师父师母再问,可别说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