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撒传来坏笑,“漂亮的小姐,那是混蛋的孵化窝,刚才的歌就是他和两个混蛋一起作的,好听吗?”
武慈脸又红了,因为黑色的迷蒙,不明显看出,四处张望掩饰,五十步处有一人头高芦草丛,走上前,芦草丛遮挡一水潭,她打圈踏上几步,平坦硬朗结实,“别走了,就在这里过夜吧。”
撒加放下圣物箱子,找来干燥的芦草杆生起篝火,燃烧红色的光,驱赶蓝色的雾气,扫去夜晚的孤寂,打开补给,古乐早已准备好的,一口两个拳头宽的黄铜锅,像个罐头,没有支撑无法用,丢到一旁,再找,一个黄铜杯,一黄铜汤勺,一个牛皮水壶,若干熏干牛肉,干粮和一包装在黑色小皮袋的白色粉末,接着去撑起一个帐篷。
小撒拾起黄铜锅,“拿过来你的剑,不懂用的家伙。”置之不理撒加的怒焰,伸手去抽出剑,用剑当铁锹,在地上挖出一个深坑,还有两条对立的导风口,引火进去。
两马蹄间宽大的水潭,脚眼深的水,火光照耀下可视清澈,小撒问武慈水能不能喝,得到肯定回复后黄铜锅勺上水,他惊骇瞧见银色水面倒影,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回想之前所杀伤的人,小声嘟哝,又惊讶锅里的水突然变成浅蓝色,如同晴天的天空。问及武慈,遵照吩咐放下一些白色粉末煮开,混着放下干肉和干粮,发烫滚翻的食物,香味张狂四散。小撒发出一个流口水的声音,瞥一眼撒加,闷气自语,“我不能吃,太可惜了。”
武慈不用问小撒为何不吃,没有五官的轮廓已说明一切,她正逗小加玩,小加蹒跚学步,小小的背影跟随,小撒也去凑热闹,也不怕他,三人玩得愉快,武慈喂好小加,就是和撒加一同进餐,略显局促的餐具,匆忙之时所带太少,两人唯有轮流。
于是撒加去抱抱小加,两人之间少了点陌生,小加矫情让他抱起,伸手捉拿颈上悬挂的圆形银牌。撒加目视这个孤儿,还有沙吉的遗物,烂了一处往里凹入一角,像是被砍过,早日应是银色光辉如今暗哑无光,汗水和铁匠敲刻的名字‘沙吉’,黝黑沾满污迹泥尘,被情不自禁想起那死去的火铜,想着要带小加去何方,是不是也像兰德一样,把这个小加当作自己的弟弟抚养长大。
天际闪出两颗星星,黄道星仍旧洒下银辉,隐约照亮死人一般的沼泽地,旁边微弱的星,偷偷眨眼,若现若无,撒加仰望,叹了口气,俯身洗干净被当作铁锹使唤的剑,张望这片沼泽地,篝火旁两个原本陌生的人,正在亲密交谈。
“快说说战术学院的事。”武慈盘膝篝火旁,拍拍身上的灰烬,抱紧小加赶紧问,怕是走出沮丧沼泽这影子消失。
“我该从那里讲起呢,就说他进入战术学院后,马上遇到一个大麻烦。”小撒逗起武慈的急切之心,一双眼圆睁,他坏笑一声继续说,“撒加刚进去,就挑战教官。事情原委是这样的,撒加之前被他哥哥严厉指导操练十年的剑。进入学院第一天,听见教头说要练剑,当然很烦闷,脱口而出,‘有什么好练的。’那个教头,叫费文利,我在地上往上看,第一眼就知道不是善心之辈,冷眉鹰钩鼻,那眼珠是凸出来的,马上训斥他,‘上了战场,你们就是一堆白骨,若不想死,就好好练!’怎么知道撒加还低声嘟哝,另外一个教头海登,一头棕色卷发的,靠近费文利嘀咕两句,接着在新来的学生找出一个人,让他们较量。”
小撒停顿故意卖弄关子,抢起婴孩倒地过头,用头蹭他的肚皮,弄得孩子咯咯直笑。武慈一脸急促,眼跑出来抗议,被勾引的心欲伸手拉拽小撒,急切盼望后面的故事,等待一会,声音传来。
“喊上来较量的,叫孔赛。你现在听我说,我告诉他是个有背景的人,只是当时撒加不知,我当然也不会知道。你不要小瞧战术学院,有许多权贵者的后裔,它真正含义是‘金蛋孵化窝’,这是撒加暗下起的绰号。”
“金蛋孵化窝。”武慈扑哧笑了。
“而撒加的身份,却被隐瞒,直到他离开前其他人才知道他是兰德将军的弟弟,一直把他当作一个普通平民的子弟,所以后面才会发生很多故事。刚才说那个孔赛上来,我记得那天正是太阳刚升起之时,就在圣域山的山脚下的训练场,新招募的学生都往这边望来。孔赛手持黑色木剑,拿捏剑柄,保持剑的平衡,我一眼就看出是受过训练,只是进攻的招式,花俏却不实用,而且力量不足,撒加三两下的硬碰硬,他就把持不稳身形,真是花拳绣腿。”
“那结果怎么样?”
“肯定是孔赛输了。费文利挂不住脸,又找来一个高一个年级的学生,后面才知道是那个年级的顶尖高手,不过结果也是一样,招式可以,仍旧是力量不足,和撒加相比甚远。”
武慈望去水潭边的撒加,喃喃说,“那你还说他不会用剑。”
“会用剑之前还被人杀下去,还差点摔死了。你要不要听,别打岔啊,漂亮的小姐。”
“叫我武慈就行了。”武慈浓眉飞起,露出皓齿开心回应,拉过小加逗玩。
小撒继续说,“两人落败,新来的学生轰动了,我听见他们的惊讶声,呵呵,费文利沉不住气,亲自出马,这次没有用木剑,直接上钢剑,撒加胸口被划了一条疤痕,你让他摊开胸口看看,应该还在那里。再下来,撒加被关禁闭责罚,理由是不尊重教头,然后在禁闭室里认识两个混蛋,高他一个年级的多泽和狄博飞,是来自大陆奥顿城的人。”
装有白色粉末的黑色皮袋,小撒随手望上抛,武慈急忙喝止,“那是治疗沮丧之气的药粉,你看到此都是,你别洒了。”她环视四周,蓝色的雾气笼罩,不敢越她们一步,胆敢闯过来的,熊熊篝火燃烧它们的灵魂,吱吱作声,挥发出酸如醋味,她用手捂鼻。
小撒放下皮袋,故作姿态,没有鼻子的人,假装嗅嗅,手拔起草根,欲要衔草,没有嘴巴的人,悻悻放开。
“刚才说到,说到他认识两个混蛋,说到混蛋,远远不及孔赛。撒加出了禁闭室,发现自己原先的房间移动位置,你能想到为什么会被迁离的,去到另外一区,而且是最尽头的一间,潮湿,阴森,冰冷。我要和你说说他们宿舍,战术学院的宿舍在圣域山的东面,分为两半,一是能见太阳,一是就不能。他隔壁就是多泽,一条通道走到中间有个出口,出口左侧就是狄博飞。那天撒加刚搬好宿舍,狄博飞就急匆匆跑来,告诉有人来找茬。你知道是谁吗,是孔赛,呵呵,带了十多个人,踩着我狠狠地揍了撒加一顿,多泽和狄博飞帮忙,同样挨揍。”
“撒加就这样算了?”
撒加缓步走来,火光中浮现两个人脸,往日的时光倒流,他忆起多泽和狄博飞,那两个为一个初初认识的人,脸青鼻肿,过后他没有问为什么,也许他们就应该这样做,不然三人的感情怎么会如此深厚。
燃烧尽的芦草杆,寒风袭来,飞舞的灰烬,武慈挥手遮住,怀里的小加已恬然入睡,她注视篝火对面,撒加盘膝坐下,线条分明的脸,迥异初见之时,秀气又平添一丝严峻,微笑的眼神,不像对视自己,是在游离。
小撒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走到撒加背后,正要伸手去触摸撒加肩膀,被回首瞪眼,于是作罢盘膝旁坐,“我的哥们当然不会啦,他去找到院长雷锁告状,结果呢,撒加,结果怎么样,被骂了一顿,他出言不逊去顶撞,再次被关禁闭。”
“这种事不可能在瘟疫之地发生的。”
“漂亮的小姐,你很难想到战术学院是这样的地方,孔赛有背景,后面才知道,他是光明神雷德长老的孙子,撒加要去告状时,狄博飞叫他冷静,他劝说院长不会理睬,结果就是如此。”
“听起来光明界很混乱!在我们这里人人平等。”
小撒捧腹大笑,笑起来张狂向后倾倒,乱摆的脚尝试火的热辣,像虾弹跳,捧着脚乱喊痛。武慈莞尔一笑,小撒的确是个活宝,低头瞄到怀里的小加沉沉入睡,她打断交谈,起身把婴孩放入帐篷。再出来时,小撒打起哈欠声。
“哥们,你的事,你能不能自己说,我有点累了,我睡上半夜,值守下半夜。”
撒加愕然回应,“影子也要睡觉的吗?”
“你以为。”小撒话完,如只猫蜷曲就地而睡。
武慈来到撒加身旁,盘膝坐下,笑笑,“你能说说你的事吗,我想听。”
撒加准备拒绝时,小撒突然喃喃冒出一句,“你不说,我来说,不过我真的困了。漂亮的小姐,明天我会告诉你是谁教他剑法的,一个神秘的人,是不是很期待。”
撒加扭头目视武慈一脸的疲倦,挤出笑容,“你也困了,去休息吧。”
“那晚安。”武慈却没有站起,凝视火光,若有所思,喃喃自语,“我以前有个弟弟,像小加那样可爱。”
“哦,是吗,他人呢?”
“我母亲死了不久,他就死了。”
“我很抱歉,我也没有母亲。”
“没有什么,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不是小加,我也想不起他的模样。”
武慈泯着厚嘴唇,摆弄好遮挡眼线的长发,缓缓站起,离去钻入帐篷。安静的沼泽,只有火光在啪啪跳跃,是因为芦草杆燃烧时的涨裂。撒加站起来,背起圣物箱子,抖擞精神,挺胸昂头,手握剑柄,目光凛冽,守护这个小小的地方,就像以前在光明殿一样,就像那一夜守护公主一样,他是个光明战士。
战术学院的光阴,撒加的记忆被勾引起来,思绪翩翩,最后定格为十八岁的一个夜晚,起初也像现在一样静寂,只是兰德的突然到来,安静被喧嚷,他的心被打乱。
“哥哥,你怎么来了。”撒加正要休息,欲吹熄油灯摇曳的火,突然听见敲门声,打开摇摇欲坠的房门,幸喜若狂,瞧见兰德神情严肃略带怒容,他停下脚步,站定,他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事,他做好准备迎接暴风雨,用坚强的意志做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