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陈铮精神抖擞地从草地上爬起来,踢醒了仍然酣睡的孟沙,两人带着一身的露水去河边洗澡。
夜露很伤人,陈铮不在乎,孟沙不能,看他脸色发白,眼睛泛青就知道寒湿入体了。带着他打了几趟军体拳,等脸色正常,额头见汗才放他下水。河水很清澈,隐约可见深处的大鱼,贴着石头傻乎乎的不动。陈铮潜水过去,一抓一条,挥手上抛,转眼间十几条大鱼被甩出水面落在岸上不停地翻腾。孟沙高兴地一个个用石头砸晕,在水边剥洗了,拿树枝串好,生火烧烤。等陈铮从水里出来,火堆旁已经插了一圈的鱼。
烤鱼香气四溢,孟沙不顾烫,在大口地吞咽。昨晚喝酒多吃食少,大小伙子扛不住饿。陈铮罕见地斯文,拿着一条鱼慢慢撕着吃。他其实是在陪着孟沙吃,自己现在是不吃也不饿,但吃起来就算是一条鳄鱼也能吃得下。
“小铮,今天十六,赶集的日子,我们要去镇上拿猎物换东西。你去吗?那张熊皮是你的,可以换不少钱。你要回家,钱可少不了。对了,你问过我家老头路线了吗?他应该知道大致方向。他去过很多地方,知道很多东西。”孟沙边吃边对陈铮说。
“这事不急,先和你去镇上看看,晚上得空了再去找他老人家。”
孟沙点点头,他很想陈铮在村里多留几天,并不知道陈铮其实无家可归,问不问老头无所谓,探清修炼之路才是他想要做的。跟着他到镇上,也只是想去看看。到现在他还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村口的一辆牛车上堆满了货物,大部分是兽皮,还有些草药土产之类,堆得高高的,都是每家的东西凑一起赶到镇上去卖。孟石李虎等五六个都要去的年轻人围在车边,少不得有大叔大婶们在给他们做最后的叮嘱。陈铮和孟沙匆匆从村里跑出来和众人汇合,他们赶回村时太阳还没露头,但众人已经准备好等他们了,两人回屋各自了拿东西急忙出来。孟沙换了衣服拿了几个铜板,陈铮把手枪和军刀藏衣服里带上了,不是胆小,谨慎一直是他的习惯。
山路十八弯,有些地方还是从悬崖边上开凿的道路,险峻异常,但风景也美。这里的天空带点紫色,有点梦幻般的感觉,远山缭绕着轻云,姿态万千,宛若仙境。飞鹰在山间滑翔,寻找着猎物,不时传来几声尖锐的鹰啸,为这风景增添了生气。
大约两个时辰后,山路变成了黄泥路,两旁多是蒿草,间或长着几棵杂树。行人慢慢多了起来,大多是挑着担子的农夫,戴着斗笠,短褂草鞋,脖子上搭着油腻腻的布巾往镇上赶。也有赶着马车的商人和伙计,马车上的货物堆得很高,一包包的码放得整齐,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还有书生模样的,背个书篓,弱不经风却腰杆直挺,旁人见了都会礼让。陈铮身处其中,觉得像回到了古代的地球。
进到镇上,已是将近中午,青石板路的两旁摆满了小摊,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有卖蔬菜水果的,日用杂货的,小吃糕点的。意外地看见卖米线的,惹得陈铮鼻子发酸,口水直流。作为一个岭南人,米线是深入骨髓的乡情。雪白的米线爽滑弹牙,配上高汤和薄薄的卤牛肉片,香脆的炸花生,再加上一大勺油辣椒,撒一把切细的葱花,那滋味简直不要太销魂!
孟沙见陈铮盯着米线摊子,便要请他去吃。陈铮摆手拒绝了,这就不是几碗米线的事,乡愁只有等时间去安抚,何况这里的米线做法也不一样。
镇中央的一片空地,是商贾集中交易的地方。把牛车赶到一个空位刚停下,就有人过来,未语先笑:“哈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青石村的众位小哥!今儿可有什么好山货呀?呦,看这样子,这次的收获可不少。”
众人见了,脸上都露出笑容,显然这是熟人。李虎冲着来人拱手道:“梁掌柜,好久没见了。一向可好?”
“好,好!小虎子,几月不见,你还是那么伶俐。老头子我就不行喽,害一场病就躺了两个月,荣升号没个拿得起事的,生意立马就差了!东家急了,硬是把我从床上拽起来。怎么样?虎子,来我荣升号吧,先干几个月的大伙计,等你一切都熟悉了,我立马向东家举荐你当掌柜!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还得靠年轻人。”
孟沙叫道:“梁老头,你别打虎子哥的主意。我爹说了,俺们村的人一个都不许少!”
“哟,小沙子,几月没见又长高了!你爹呀,就是个抠门,手里攥着一大把好小伙,种地打猎都是一把好手,身手好,又能识字,也不知你爹是怎么调教出来的。我问他要一个都不行!”
李虎笑道:“梁掌柜,您是来挑货呢,还是来挑人呢?咱们村可不贩人!”
众人笑了起来,梁掌柜笑着摇摇头,表示无可奈何,道:“罢了罢了!我只是觉得你们窝在山里怪可惜的。这货也别选了,你们村的皮毛就没有不好的,老价钱,我全要了!”
“好咧,梁掌柜,您回吧。我给您打包好,一会儿送到贵号。石头,柱子,小狼,开工!”李虎一声哟喝,众人忙了起来。梁掌柜笑眯眯地在旁看了一会儿,背着手走了,临走还塞了一包糖果给孟沙。
孟沙请陈铮先尝,见他不感兴趣,便扔了颗在嘴里,嘟囔道:“真是的,还把我当小孩!”
陈铮在旁边看得仔细,周围同样有卖土产皮毛的山民,双眼或呆滞,或散漫,没一个象青石村众人的那种灵动,难怪梁掌柜巴巴地跑来招揽。看来老村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沙子,你别站着了,带小铮去玩吧。”孟石道。
孟沙看看陈铮,一脸不爽地问道:“小铮,你多大了?”陈铮明白孟沙的心理,青少年嘛,最怕被人当小孩。忍着笑道:“二,呃,十五岁,怎么了?”
“比我小一岁。唉,走吧,带你看看小镇风情!你不小了呀,怎么就不知道忧愁呢!”孟沙说着,背着手摇头走了,大有不与竖子谋的意思。陈铮死命忍着笑,打着摆子跟上。
集日的镇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心思灵活的镇上人家,在自己临街的屋前搭个临时草棚就开张做生意,这几天就算买白水都能挣钱。饭馆茶楼更是火力全开,跑堂的伙计忙得脚不沾地,被等得不耐烦的客人骂得狗血淋头却依旧笑容满面。最开心的是沿街卖针线胭脂的小货郎,一大群小媳妇大姑娘围着,莺莺燕燕好不惬意。
陈铮和孟沙一人一个糖葫芦,无比悠闲地走在人群中。
“小铮,逛街真没意思,你说呢?”孟沙嚼着糖葫芦嘟囔道。
是个男人都不会喜欢逛街,这似乎是普世法则。但陈铮此刻却是例外,无他,土包子耳!好多东西都是没见过的,比如这只香蕉一样的水果,竟然是拿来喝的。一个满脸疲惫的短衣大汉就买了一条,掐开顶头的皮有汁液流出,男子一口喝干,打了几个摆子后突然红光满面,精神振作,迈着大步回去扛货去了,原来是种天然兴奋剂。
一种长翅膀的幼猫被关在铁笼里售卖,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笼子外过往的人群,怯怯地惹人怜爱。孟沙道:“这是翼猫,一种异兽,攻击力不强,也就速度快。亲近人,但嘴很刁,有钱人家才会养。你们海边不会有。”陈铮点点头,这猫要是给那个世界的铲屎官见了,非爱死不可。
正要去逗逗吐着粉红舌头的小翼猫,身后有人忽道:“小子,我家主人要见你们,跟我来吧!”
谁这么没教养?陈铮转头,见一个仆役打扮的人双手抱胸,昂着头用鼻孔看着他俩。
“你认识?”陈铮问孟沙。孟沙摇头,两人同时转头继续看猫,不理会。
那人似乎从来没有被这样无视过,怒道:“他娘的,乡下小子,跟你们说话呢!聋了吗?”
孟沙听了,突然眼睛通红,回身就是一拳。那人没想到有人敢打他,淬不及防下被打在鼻梁上,惨嚎一声,捂着脸仰头倒在地上。
“呸!我最恨别人骂娘!什么东西!老子揍死你!”孟沙怒火冲天。
陈铮没想到孟沙这么暴怒,刚才分明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这人的鼻子已经要不得了。眼见他还在一脚一脚地踹,赶忙拉住道:“沙子,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地上的人已没了动静,陈铮俯身摸摸他脖子上的动脉,道:“还好,只是晕了。你怎么了?下手这么重?”
“我小时候没了娘,听见别人骂娘就忍不住生气。这混蛋出言不逊,活该挨揍。”
围观的人群中一个老者颤巍巍地道:“小哥,你们闯大祸了,这人是顾家的仆人。你打了他,顾家不会善罢甘休的,赶快走吧!”
“顾家?那是什么?”陈铮不明就理,问道。
孟沙道:“原来是顾家的狗,我说怎么这么嚣张!老人家,多谢相告。小铮,顾家是南阳县一霸,势力很大,一般人惹不起。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连累了这里的乡亲。小铮,你回去我哥那等着我。我把他弄醒,跟他去他主子那看看。”
陈铮看了他一阵,笑道:“我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我还真不放心!”
孟沙一愣,随即道:“我又不小孩,这点事还能处理。”
“嘴上的毛还没长齐呢!不是小孩是什么?”陈铮道。
“好啊,你也这么说我!你比我还小呢!”孟沙说着,扑过去两人闹成一团。刚才说话的老人摇头道:“唉,现在的后生真不知天高地厚!”
这时,围观的人群被分开,一个公子哥模样的人被几个大汉簇拥着走了过来。那公子哥摇着折扇,薄薄的嘴唇向上斜翘,仿佛总是在冷笑。面色苍白,眼袋浮肿,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眼里却不时射出冷光让人很不舒服。他身后的随从中有一人很特别,高高瘦瘦象个麻杆,全身裹在黑袍中,只有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露在外面,目光冰冷,看谁都是木头。
公子哥向场中扫了一眼,阴冷地道:“谁这么大胆子!敢打我顾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