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然用右臂支起身子就没有在动过，呆呆地看着窗外，白茫茫的天没有太阳朗照。
一月的气温依然很低，但毕然感觉不到。
只有左臂在昨晚还只是钻心的疼，现在却感觉不到整条胳膊的存在了。
当时歇斯底里地想要将身上的装甲扒下来，但只是自残到弄伤了自己，其他的都还是徒劳。
跌跌撞撞来到这间空屋，也已至深夜了。
清晨九点一刻，对于毕然来说不晚也不早。
毕然坐起身，看着搭在凳子上那套捡来的脏兮兮的衣服，沮丧地扶额摇头。
随身的行李在昨天被毁到连渣都不剩，旧衣服和从家里带来的新衣服全都没有了。
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现在却饿得发昏。
从昨天到现在就没有吃过东西，胃好像在被什么东西坠着。
毕然伸手拿起卡其色的裤子，小心翼翼地穿上。
从头部以下全是看起来厚重的金属，流畅的线条将身体各个部分勾勒出来，其间的缝隙纵横全身，但从这些缝隙中并不能看到底下人的肉体。
贴合而又紧实的金属板块增加了毕然的体积，他怕一不小心就把已经残破的衣服完全撑开，那样就真的没有衣服可以穿了。
上身很好地被遮蔽起来，裤子虽然破烂了一些，但也没人会去盯着一个男人的腿。
在大帝都的熟人如今只有老师和明心师姐。
毕然现在是万万不敢去找许哲，哪怕只是远远地看到他，毕然也会感到无地自容。
几个月的言传身教，除了惊艳的才能和磅礴的学识，毕然听到最多的就是老师的事迹。
在“降临日”之前，老师还身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在学术界中更是年轻有为，特聘成为享受国家津贴的特殊人员。
许多人眼中是公认的天才，大牛中的中流砥柱。
他却经常触类旁通，术业不专攻，喜欢去研究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画画，盆栽，顶着名校的光环跑去不同的地方讲课，传播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
自然有人批评他不务正业，但老师依然我行我素。
因为自身太过耀眼，在“降临日”之后还是随着一群国内的老人们去了日苯，作为国家的科学代表抵达了本州岛仙台市。
自那时起，无人知道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在军事封锁区内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
从那里回来之后，许哲就放弃了以前自己喜欢的东西和方向，全力参与研究“提亚”科技项目发展计划。很短的时间内就获得国家乃至全世界科学界的瞩目。
一年四季都待在实验室，没有成家，也没有家人，整个人满脑子只有研究，一心只想着做成些事。
不求既得利益的他开始只希望，当祖国崛起于世界之巅时，在那山脚下，有属于自己的一块砖，一枚石子，镶嵌在里面。
老师是这个国家无数爱国者中彻头彻尾的一员。
他注定会成为这片苍茫大地上泱泱大国的脊梁。
而作为他曾经的学生现在只能蜷缩在荫蔽的角落里，心中暗暗去庆幸没有人会发现，也不会有人知道谁是罪魁祸首。
这身破铜烂铁造成了这次前所未有的破坏，能量是无灵的。
而当时在那上面寄托着的，是毕然全身心由内而外释放出的暴戾、愤怒、还有兴奋和非人的快意。
自己促成甚至乐见了发生的一切。
清醒过来的毕然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老师，负罪？惭愧？
最后还是只有逃避。
毕然不敢再去见老师，剩下那就只能找明心师姐了。
穿好衣服，没有一丝纰漏。
房门被锁着，想要出门从楼里走下去是不可能了。
毕然生出一个念头就将面甲装备完毕，在扫描探测整个小区无恙后，趁着没有人注意这边时从阳台跳到地面。
没有发出大的声响，也没造成破坏。毕然一步一步控制着力度以正常速度向前走。
门卫大爷看起来还记得毕然，熟络地叫住毕然。
“啥时候回来咧？这些天耍去了？”
“嗯。”
毕然急忙扯了扯嘴一笑，对大爷摆摆手，从小区走了出来。
身上就剩几张零钱，十块不到就只能靠走的。毕然就作为一个路人，朝着市区而去。
踩在马路牙子上等红绿灯，加快拖着步子穿行马路，走地下通道，绕过护城河。
毕然以他认为正常人的方式走过这个城市的小道，胡同，巷子。
穿过人群和声嚣。
乘上公交，再搭地铁。
帝都东南方向依然与之前一样，现代化发展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这个城市的活力依然存在。
车厢里熙攘并且嘈杂，很多人都带着口罩，今天的天雾霾又来了么。
大多数人都神色正常，因为帝都太大了。
从网络，电视的媒体上了解昨天发生的大事，惊讶一下，打个激灵，凑几个人去讨论一番，脆弱敏感者说不定会情绪悲痛，心惊胆战起来，毕竟是同座城里发生的悲剧。
举行活动，参加纪念仪式，摆起蜡烛，白花去祭奠死去的人。
大多数人不会频繁去看长远的事，向死而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了。
眼前的日子还是要生活下去。
地铁启动，毕然在一刹那间听见所有人的声音。
“妈妈，这个是什么？”
“小熊，西一欧恩，熊……”
“不行，明天必须来……”
“那家店才开没几天，我觉得挺好的……”
“嗯，我等会儿就回去……”
“不知道，明天就能完成了吧……”
“傻叉……”
毕然缓缓闭上眼，仿佛全世界就在身边，无数人就在耳边低语。
而自己就是上天，是陆地，是每一个人无声无形的聆听者。
他们的一切都能听得到。
在这一刻，即便车内空气污浊，拥挤不堪，毕然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作为人活着。
“呜……”
为纪念昨日的死伤者，全城响起空袭警报。
毕然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刺耳的警报声充斥在脑袋里。
没有聊天声，调侃声，逗乐声，谩骂声，人声都从耳朵里消失。
周围人都闭上嘴了么？
有些人是，有些人并没有。
都被掩盖下去了。
毕然悠然放松的状态被一下子打断。
回过神来，低头检查自己的全身没有什么异于常人，就又若无其事地融入这芸芸众生中。
终于从帝都紧张繁忙的交通线路里走了出来。
“一组，注意，注意！二组，下车!”
……
“爆炸大约发生在晚上10点10分左右，冲击波和能量呈球型向四周扩散，在粉子胡同内发现一处疑似爆炸启动初始点，以此为中心，对方圆五百米的建筑和公共设施造成严重损毁。途经事发地的地铁四号线西四至灵境胡同段的线路基本坍塌，全线停止运行。连环效应造成西单北大街大段部分塌陷，还有多处会随时塌陷。“
“爆炸物的运作原理和具体成分尚不明确，现场无核辐射残留，国内尚无类似记录，无法据此擅自怀疑此次时间属于他国秘密部队采取的袭击行动，但不排除。”
“现场发现一成年男子的活动痕迹，此人身高约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身材偏瘦弱，从现场痕迹判断此人行动极为异常，具有重大嫌疑，特别小组紧急进行DNA提取和排查工作。”
“本次袭击共造成七百四十二人死亡，近千人不同程度的受伤。造成损失难以估量。
------“一七”恐袭案调查卷宗（正卷二，序号3），保密级别：机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