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人先生,好久不见。”穿着军装的年轻人气宇轩昂,但上半身几乎被雨水打湿,看样子是冒雨走过来的。
湿漉漉的上身并没有影响到他,即使脸上斜斜的笑容有点痞气,那澄亮的黑瞳上浓密的剑眉,配上深邃锐利的眼神,却使整张脸英气逼人。
上次奥格斯格遇见眼前的人,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人类在它眼里都是一个样子,就算在他的话里感觉到了敌意,但和无聊的宴会相比,和这个人对话就要有趣多。
现在,居然再次见到那个休闲装,奥格斯格隐隐有了种情绪。
“好久不见,你好。”奥格斯格把一只手背到身后,伸出另一只手。
“上次在魔都,你走得太快了,这次听说你在这里,到了我的地界上,怎么都得好好招待你一次,我专程上门来,你不会不领情吧。”
年轻人并没有理会奥格斯格的友好示意,还是手上比划,嘴上自顾自说。
奥格斯格看着这张笑脸,那一副与自己十分熟络却不友好的举动,在各国政府和组织机构中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人。
“各国受协定限制,没有人会拿那艘战舰上的研究序列做赌注,刻意去派人或是允许官方的人与我进行接触,阁下是军方的人,冒着雨过来不会是只找我聊聊天,你我的一字一语都会被记录成档,客套话就不必说了。“
奥格斯格还是面无表情的盯着站在大厅里的人。
那个人的眉眼垮下来,但嘴角还是一撇。
“客套话都学会了,你的学习能力真的跟他们说的一样神。”
他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向下看着脚底白色的地板砖。
“我才不管那艘破船,但是获得批准才来找你,理由只是简单地找老朋友叙叙旧,结果报告就到刚刚才写完。想不到见个外星人这么难,不过话说回来,在以前,外星人可是想看都看不到呢。”
这个人继续向前走,踱步般慢慢向奥格斯格靠近。
“我知道你很有魄力,操控着一艘在这个星球上乃至整个星系里都无敌的战舰,说投降就投降了,我还没有琢磨明白原因,但我不信你那一套热爱和平的鬼话。”
他边摇头边走,视线移到奥格斯格放在身侧的手上。
“即便我可以动用武力毁灭这颗星球,最后变得和我的母星一样,但那样做之后,那艘战舰就将成为一口让我和我的族人共用的棺材。投降,我们和人类都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奥格斯格为了它的环保议案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
这个世界的人数远远高于巴纳德人,多样性也要复杂的多。
有带着各种目的的富人,充满好奇心或带着敌意的普通人,满脑子臆想崇拜自己的神棍和少女,贫民区里衣衫褴褛、肮脏不堪的穷人,还有幻想能得到自己帮助处在濒死中的人。
那么多人,因为他们都属于人类,奥格斯格分辨不出他们的情绪。
所以在它眼里没有任何差别。
只有这个人,他让奥格斯格莫名地有了不同的感觉,还隐隐约约有一丝的不舒服。
在母星的家乡生存,身处野外想要活下去的重要资本就是对危险的直觉。
奥格斯格喜欢看到人类的笑,而现在它生出一种冲动,撕裂这个人那张笑脸的冲动。
“我不在乎你的理由,我也不想知道。你知道你现在的生活已经比大多数这个星球上的人类要好很多了。“
“至于你的族人,在攻克那艘船的百年或许更久的时间里,只要上层的人还有点脑子,这个星球上每一陪无人丛林就会是它们的世界,就这样好好待着不好么?”
那个人还是在笑,但已经走到和奥格斯格的距离不到一米。
“什么?”奥格斯格发出疑问。
“那个地方什么证据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满目疮痍,尸体,大火,残垣断壁。我得不到任何自己人的支持,其他国家的那些蠢蛋更不会。这个国家会记住这次悲剧,牢记和怀念死去的人。”
“但我会记住你,不管你的人怎么来到了这,你们在找什么,我会一直盯着你!“
军人向前探了一步,目光直视着奥格斯格,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却发出着最狠毒的誓言。
“当我找到你的尾巴,拽住它,将你从这身皮里扯出来,我会好好拿你去祭奠今天,祭奠我无辜死去的同胞,祭奠在今天每一寸被击碎的土地。我想看看到时候,你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军人将脸往右一撇,眯了眯眼,不知道是故意想弄出褶皱还是真的有灰尘,伸手在奥格斯格的肩头平整到像雕刻出来的西装上拍了一拍,然后就转身离开。
出了门,就看不到他的身影。
奥格斯格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前几年经受过的由人类创造用来对付同类的方法里,睡眠剥夺算是最人道的,今天受到的威胁更是最温柔的。
温柔这个词不知道用的对不对,奥格斯格想要笑笑,却怎么也做不出那个表情来。
“和活得智慧生物打交道要有意思的多。”
……
第二天清晨,毕然从床板上醒来,彻夜的警报声已经消弭于耳,他不想回忆昨天的那一幕,却仍然怀着忐忑的心连接网络。
如果说一年之前因为巴纳德人的因素那次事故改变了毕然拥有的生活。
如果说他研究这副战甲,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过得去那个坎。
如果说并没有人认识他这个小人物,更不会把发生的惨剧牵连到他的身上。
只要不再被找到,只要自己恪守秘密,只要不再启用这身附骨之蛆。
他仍然有可能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然而,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让毕然明白,自己已经亲手毁掉了那份梦想中平凡但却精彩的生活。
这个星球最大最具影响力的发展中国家,二十四年不曾进行对外作战,在经历多年快速地和平发展之后,它的首都却遭受到自建国以来最大的恐怖袭击,这件事的影响程度超过了日趋恶化的日俄关系和充满火药味的太平洋局势,在全世界广泛传播开来。
各国媒体的头版头条都醒目地标注了这次的恐怖事件,但在内容中没有找到任何属实一致的伤亡人数和详细损失。
......
核生化防护部队首先进入清场,在没有监测到辐射和其他非正常污染,紧迫而无眠的整晚之后,第二波人员进入爆炸现场。
”空气中颗粒物含量略高,刺激性气体水平高于平均值,是爆炸引起的大火产生的,与爆炸本身无关。现场只残留了电磁波动干扰,造成附近街道大面积停电,其他......“
蒋明心有些迟疑的说道。
“干净得跟仙台一模一样。”许哲将防毒面具摘下,深深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
发出的声音并不大,但语气坚定得不容任何人质疑。
“可是老师,最近的一处巴纳德人聚居区远在西西伯利亚平原上,先不管它们如何能跋山涉水,避开那些部门竖起的侦测塔来到这里,在一个国家的首都冒着被暴露而威胁全族的风险,只去破坏一小段繁华商业街,这完全说不通啊。”
许哲没有说话,好像也没有去听明心的判断。
他只听见和在仙台时一样,漫天的火光噼里啪啦滋滋作响,其中夹杂着无数的哀嚎,寒风也在哭诉这片土地的伤痛,让身上多么厚实的外套也止不住他去打冷颤。
同样的火光,同样的浓烟,即使这里的爆炸波及范围小了数倍,但残破的场景还是刺激了许哲。
当初暗暗许下的承诺却在今天被无情撕开,打自己的脸不要紧,不敢想象的事居然还是发生在自己的祖国的土地上。
许哲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迸出来,有什么被狠狠撕裂。
“不管是谁,没有人能在别人家里胡作非为之后不付代价。这里先放一放,上头批准‘锆石’再次重启,人员会分配到位。我们回到原来的进程中来,再加快速度,将计划完成。
”好的,老师。”
淡定又有力的语气下,掩藏着一股子疯狂。
小小的转子旋转得飞快,而一部国家机器缓缓开始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