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人家当棋子,人家把你当狗屎。
对风若虚来说,这些只顾着屁股下的位子和脸上的面子的家伙们,都是一堆堆狗屎。
风若虚已经不耐烦和季友功这些人再磨蹭,点点下巴对一边一个一直默默做透明人的师爷模样的干瘦中年人道:“你,可以去请你东家过来了。”
“啊?”那人突听此言,一时却呆住了,然后强笑道:“仙长何出此言?”
“在我眼里,你们凡人没什么伪装可言。”风若虚微微一晒,“你没穿官衣,却有一丝附从的官气,但这官气朝向却又不是这指挥使,那就是说你不是他的人。同时呢,作为此地主人的指挥使,对你却不敢怠慢,那想来你身后的东主,官位比他大的多了。嗯,你可以去了。”
“呃,”那人欲言又止,终归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转身自去了。
“杭州那些官儿,恐怕还打着让我们俩狠狠拼斗一场的目的,”夔顺不屑道:“却不知剑修比斗,凶险异常,直如两个凡人相互拿着刀子互捅……呵呵,这些人还真是敢想啊,反正死伤的又不是他们。”
风若虚点点头。
他虽是兼修诸道,但是面对剑修,最有效的手段却还是飞剑。毕竟飞剑其发也迅疾,其出也无息,其行也无迹,难挡难防,简单粗暴,却又牛的一比。
纯以攻击力而言,剑修在修真诸道中,向称第一。其他,最普通的咒法道修,最难缠的魔修,最诡异的鬼修,最速成的丹修,最土豪的器修,最优雅的音修……等等,却是远远不及了。
一旦剑修相争,如一方境界远超另一方,那还好控制;可是若是双方实力相若,那就最好出手不留余地,否则一个不留神剑网出现漏洞,或者飞剑交击中神识受创坚持不住,或者飞剑被击飞击毁……那就赔上一命吧!
说如同凡人直挺挺拿刀子互捅,看谁最后坚持不住,那还真是没说错。
剑修所长不在切磋表演,唯在战场实战搏杀。
“刚才看道友诸般法术举重若轻,还有望气观人等妙法,实在让夔某羡慕,可惜实在没那天分——不知道友贵庚?”夔顺问道。
修道无岁月,出关已百年。
修真者普遍可长葆青春,至元婴期更是重塑身体,寿元大增,等闲年龄问题已经微不足道了。可是现在夔顺还是很想知道,他想更进一步了解下名门大派的优秀弟子,到底天资超越自己等人多少!
“呃,我大概……十八岁了吧。”风若虚犹疑着说道。
倒不是说当初师父捡到自己时没确定自己的生辰——其实在修真高手看来,仅仅摸一摸骨便可对人年龄一目了然。让他挠头的是他要么傻乐着,要么忙于修炼,光阴飞逝,这一忽时间过去,他连自己精确到月的年龄都说不上来。
夔顺无语了。想他铸剑谷三大长老之一,如今已经一百多岁了,在人间堪称人瑞,在修道界却算不得什么,甚至在一些俊杰的衬托下,反倒显得他老态龙钟,潜力耗光了——比如此刻,他十年多前才进入筑基,却亲耳听到眼前这风道友,弱冠不到就已经境界超过他,顿时感觉心里一阵苦涩。
“咦,不对啊!”风若虚扳着手指头算来算去,忽而惊叫。
夔顺心里一松,这风道友刚才不会是开玩笑吧,八十说成十八?哈哈……
“嗯,生辰应该过了,所以我少算了一岁,应该是十九岁来着。”风若虚一脸认真。
夔顺,“囧”……
算了,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名门弟子,还是问些有用的东西吧!
夔顺于是正色道:“敢问道友,何为道?秉何道?”
这一问,看似稀松平常,太过笼统,实则是精微奥妙的根本所在。就如同屈原天问一般,天从何处来,人往何处去,这一系列根本性的问题,喜欢清谈的“读书人”最是喜欢就此夸夸而谈了。
至于秉何道,那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对风若虚正邪品行上有了初步了解,但是若是志向、本性上于己不合,那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道友”不是“道友”,客气一声便罢了。
风若虚明了其意,虽然不太在意,但是,这毕竟是对自己过去道行难得正经的一次总结啊!因此少有正经的站了起来,边踱步边思考道:“道之所在,仰之弥高,俯之弥深,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其理至繁,其用至简。立天地之规矩,范万物之所行。
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道无常,更易是道,物随流转。
天地是道,众生是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众生不义,以天地为锁缰。道是转化,是平衡。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吾行道,非为太上忘情,否则人生天地间,与顽石何异?也不为圣母,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天下于我,又有何关系呢?正因因果纠缠,所以戒骄戒躁,惧之,慎之!
行所当行,止所当止,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何为矩?我为风家主,矩为风家;我出为大明人,矩为大明;我对上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矩为人类。
总而言之,利家,利族,利国,利人,如此而已。”
风若虚说完,很满意地坐了回去。最后那话说得漂亮,其实嘛,不过是利家,收家人之心;利族,得民族气运;利国,得皇朝气运;利人,得人道功德……仅此而已。
大帐内的人静静地听着,神色各异。夔顺是一脸胡子拉扎的,露出满意的笑容;季友功等人,则是一脸的懵逼——你讲的啥啊?我字能听地明白,但是合在一起我就不懂什么意思了啊!
“好,好!好一个利家利族利国利人!”大帐外有人击节赞赏:“几有先代大儒‘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慷慨!好!”
文婷这话语,懵懂的季友功等人立马机灵起来,哗啦啦站起来,微微屈着身子,脸上带上合格的媚笑,开始准备迎接——上司。风若虚和夔顺?自然是端坐不动,修仙之人,自然有自己的架子。呃,不排除某个人实在是懒得动……
光线闪动,那干瘦身材的师爷当先走了进来,手还搭在帘门荡,为后面的人搭好通道。随即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风若虚自然还是先从官气看起。
却见这人官气炽烈,形似大树,根繁叶茂,虬枝如华盖一般,色呈紫,并带有一丝金线游曳其中。这紫金官气看起来挺唬人的,但美中不足的是,其根虚浮,根部云气每每往下深入点,便像是被打击般倒卷而回,这是不是说他根基不牢,掌控不固?
而上面官气朝向,也就是势力圈子选择,却也不是绝对中立忠于职守的清官那般直直向上,而是不时向某个方向试探,然后迅速缩回……哈哈,有意思了,这是说这人根本就没有真心投入哪个势力、朋党之中?
官气外的龙气,幻化为小角双爪带龙尾的幼龙,在他头顶载沉载浮,闭目呼吸吞吐着官气。
风若虚还是第一次见道这般品级的大员,果然这官气龙气大不一样,看起来就威风赫赫啊!风若虚啧啧称奇。
这大官进账后,含笑对风若虚和夔顺拱手行礼:“高朋良见过风先生,见过夔先生。”
先生之语,出处甚早,春秋时期对大学问者便称之为先生。本朝据说太祖诏天师派张天师入朝,因对“天师”不满(皇帝自称是天子,你未获封就大喇喇自称天师,不想混了?!),遂改天师为“真人”。
如今当朝皇帝痴迷于修道炼丹,民间称之以道教皇帝的嘉靖,对道家有成之士大加延揽,并以半客半师礼待之,平时呼为“先生”。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各地官员多有延道修观者,以图幸进。
面对风若虚这样的大能者,如季友功这样品级的官,连呼“先生”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如民间小民一般称呼仙师仙长什么的,至于高总督,这般称呼却是合适。
那季友功连忙上前对风若虚介绍道:“仙师,这位是钦命苏浙闽三省钱粮北运兼剿匪缉盗沿海备倭事总督,高大人。”
风若虚带着些思索道:“前些天要我去见的人,就是你了?”前两天倒是有人持帖子上门,说总督大人大人想见他,风若虚听了家人汇报,都懒得见这个使者,丢了句没空,要见他就自己过来,便让人将他请出去了。
他抬起手回了礼——又不是吃生米长大的,人家有礼有节,作为堂堂神仙子弟,自然不能丢了份,然后淡淡道:“坐吧。”
好家伙,他这是把这里当成了他自己的地盘了啊,问过此地主人季友功没有?当然,季指挥使是不敢放什么的,反正之前所有人中,就是风若虚身份地位最高了,让他当半个主人吧……
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高朋良高总督笑容未变,深具涵养地在一边季友功等让出来的最好的地方坐下:“就是我了。风先生既然没空,高某只能自行前来了。高某奉敕巡视江南,可巧辖下有风先生这般高人出现,实乃国家之幸,皇上之福啊!可惜公务繁忙,今日才得见尊颜,实在是憾事。”
“也没什么遗憾的,”风若虚淡笑道:“两千余兵甲环视,夔道友这般剑修接待,我这待遇也挺高的啊!若是我本事差点,岂不是只能以阶下囚的身份与高大人说话了?”
“按下面那些蠢材的计划,的确可能是会这样的。”高大人表示同意地说道。
我的总督大人诶!这岂不是要激怒这位小爷!难不成师爷刚才没有对您说起过这位的来历?!这可是连夔剑仙都望尘莫及的大人物诶!唉……万一发怒,谁能挡得住啊?
季友功等人心中惴惴不安,风若虚也是一怔,和夔顺对视一眼,齐齐大笑,由衷道:“有意思,高大人实在是位妙人啊。”
高大人静静喝了口茶,眼中带笑:“我也一直这么觉得,可惜无人欣赏,今日能得先生一句夸赞,于愿足矣!”
“好,”风若虚点点头,“若高大人能消我胸中之块垒,我想我们就有足够的话题可以深入谈下去了,一句夸赞又算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