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辣死我了!这是什么调料?不是老姜不是茱萸的,嘶~!呼,不过还真够味!哎不行,我得缓缓——老张头,给上壶茶我冲冲……哎呦我的舌头啊!”
“哈哈,没那能耐,还敢吃辣子雪菜肉丝面!还是吃你以前的葱油面好了!要不然,就是想吃这新面食,也别放那么多辣椒油啊!你以为这‘辣椒’是便宜的?”旁边有人卖弄地调侃着。
“嘶!这玩意叫辣椒?呼呼~真叫个辣!风家新鲜物事真多,难怪这么贵,这一碗汤面够我吃以前四碗葱油面了!”那人心有余悸地吐着舌头,见张老汉一壶茶送上,赶紧倒了一杯,也不顾烫,吸溜着喝着,虽然热辣交加,难受地挤眉弄眼,不过随后就好多了。
“神仙手里的东西,你想不到的东西多了!咱就这最多百多里地方晃悠,神仙那是嗖嗖满天飞啊!新奇物件还能少了?”那卖弄的人同样吃面,慢慢地加着各种调味料,“我说,你就不会吃原味的面么!对了,张老哥,这面叫啥来着?”
张老汉婆娘是哑巴,要问当然问张老汉。
张老汉笑道:“听风家传授师父说,是家主老爷教的,叫做‘片儿川’。”
“片儿川?片儿船?”听到的人念叨着。
“片儿川!”张老汉耐心地尽量清晰地重复一遍。
“神仙取名,自有他的缘故,知道叫啥就行了。”那爱卖弄的其实是个稳重人,不疾不徐地加了一筷子面入口,细细品味,“好吃就行!雪菜、嫩笋、肉丝……哎现在快入冬了,还能有新笋吃,真好啊!不枉咱们从以前你们那棚子追到这儿!
还有啊,这早上湿冷的,加点辣,热出点汗,舒服!只要不是像有些人不肯吃亏的,非要加一大勺子想从调料上把多的钱找回来,就能调的更好吃啊!”
这一番调侃让旁边的食客们哈哈大笑,那个被辣住的人这会儿光喝茶缓缓了,闻言笑骂了回去。
“哎张老汉,你这车子前面还贴着画!这是啥啊?我说,你这小本生意,请人画画儿不是得花上一大笔钱!”有刚找到空位坐下的人问着。
张老汉老两口都有些手艺,所以推来的是两个小四轮车,而不是一个。一个是主做汤面浇头,一个是主烧开水豆浆,一应器具俱全。
“您有所不知,这东西,可都是家主给置办的,俺老汉可不会弄这些花活,也不舍得啊。您瞧瞧,这都是俺新学的能喝的手艺活,豆浆还有藕粉!这上面画的,就是豆浆能加的口味,红枣核桃花生糯米……
下面画的圆圈就是每碗调配后的豆浆的价钱,三个就是三文,四个就是四文。您要加白糖呢,一勺就是一文。
您要是要带走家里喝,俺这还有大竹筒,上面有盖,这一拧,滴水不漏!一筒是专用的两大勺的量,也就是两大碗,够家里人喝了。这竹筒呢,也不是免费送,不过您要是在咱这吃面和点心啥的花钱过了十文,加一文直接拿走!要知道这大筒子要卖的话,得花个四文钱才行啊。”
“嗐,这花样还真多……行,我也吃碗新面……片儿川一碗!再加一碗那个,嗯,核桃豆浆,然后带走一筒子红枣给老婆孩子。我说张老汉,这可过十文了吧?”
张老汉虽不识字,简单的算术还是会的,要不以前咋做小买卖的?这么一算,高兴地笑道:“成!加一文这筒子就送您了!”
那人满意地点点头,瞧了瞧,又道:“对了,豆浆我的和带走的都加勺白糖——白糖这稀罕物,常吃还吃不起,只能这么少来几次打打牙祭。哎对了,说到糖,急的你刚才说点心,你这有啥啊?没见着啊?”
“有有!这箱子里盖着,保温!”张老汉应道:“这也是上面发下来顺带卖的,满足客官们咸甜口味。我这里有桂花糕、条头糕、桔红糕、定胜糕、马兰饼、酥油饼。
冲一碗碗甜滋滋的藕粉豆浆,吃着各种咸甜糕点,又快又方便,好吃又实惠,养身啊!
您要是觉得还是刚出炉的好吃,您瞧——”
张老汉指着左面,一个年轻夫妻俩的忙碌的夫妻档,“那也是咱风家的,主做各式糕点,现做现卖!可比我这还多了!还有葱包桧儿、馄钝小笼、油冬儿、幸福双……那是家主老爷专制的烤炉烤箱,做的可好了!
顺便说一下,您要是觉得咱两家品类还是少,您看那边——”
张老汉又指指右面,一对中年夫妻摊子,带着点豪气:“还是咱风家的!主做老鸭煲、猫耳朵、风家拉面!那汤、那面,嗨,我说了也是白搭,您要自己尝尝,哎呦,包您吃了还想吃!小食摊的价钱,酒楼大厨的手艺,值啊!”
张老汉没啥同行是仇人的心理,不说同样是家主老爷麾下的,就算不是,也竞争不来,毕竟食客们想吃啥,还不得靠自己的手艺吸引人?做不过人家,就得服气!
食摊上的人们听着张老汉的介绍,闻着飘来的甜丝丝糕点香气和煲汤的咸香气,即便吃着好吃的面食,也是馋涎直流。
那问话的人苦笑一声:“得,别说了张老汉,我这心里头被你说得痒痒的,无奈手里没几个钱啊!以后慢慢吃遍啊!一会带些点心回去给老婆孩子尝尝!”
说完看着旁边那酒楼前面,好些想进去的人被这几个摊子飘出的香气给吸引了过来,心有所感地笑笑:“张老汉,你们风家的生意,可是做的越来越大了……”
张老汉同样又看了看对面,笑一声也不言语。吃到实惠,肚里知道就行了,乱嚷嚷没啥好处。
“老张头,我吃完了,来会帐吧!”有人吃完,拿附送的草纸抹抹嘴,叫了一声。
张老汉正忙着,匆忙说声:“钱箱在车前面,您自己给。”
那人愣一下,笑:“我说,虽然是熟人,你就不怕坑你钱?”
张老汉抬头匆匆一瞥,笑笑继续忙活:“家主说了,祸福由己不由人,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辈子也就走一程,下一程从哪走,也看这辈子的功德阴德的福报。
他还说,助人是功,本分是德,他管不了天下人,只有自己的产业上,少少奖善罚恶。您看箱子上那符箓,就是了。”
众人连同那会账的,同时心里一惊,若有所感。看那箱子,原先还以为是些装饰的花纹,谁料是仙家符箓啊!
那会账的呆了一呆,呵呵笑道:“果然和咱们这些俗人不一样!好,咱也沾沾神仙气儿,本分做人积点德。”掏出钱搭子,数出几个大钱,投进了箱子。
“叮叮当当!”几声,这人听着铜钱木箱相互交击声,也不知道是自己心理作用还是真被那符加了点德运,觉得心里舒服了不少,顿时大笑:“好极了!有意思!老张头,我走了!中午再来!”
“哎您慢走,欢迎再来嘞~”张老汉笑眯眯匆忙应了声。
看了那会账人红光满面着离开,食客们相视着笑笑,心里都轻松了好多。
就这么人来人走,匆忙又有序地忙活着,忽然左边一阵喧哗,正吃饭的食客们抬头看去,却见一个四轮马车停在左边那处风家摊子上,几个人正从那一箱子一箱子往马车上抬着。
就有熟客赶紧向张老汉道:“张老汉,别忙活了,赶紧跑,黑五儿抢东西来了!”
在这一片的街坊谁不知道孙五这小子阴狠手黑,他也不去那些大帮派,也没做太大的伤天害理的事儿,就是不正干,带着几个青皮偷鸡摸狗,东流西窜,强借点东西,吃点霸王餐……强横霸道好勇斗狠,实在让小老百姓们头疼的紧!
正忙活的黑天黑地的张老汉初闻言一呆,现在谁还敢抢风家?不想活了?!
凝目一望,却笑了:“不妨事,那黑五儿,如今也在咱风家做事,哪敢像以前那样没规矩!这是办正事,运东西呐!”
食客们这才放下心,继续进食——虽说事不关己,可是花钱吃饭的当儿真被人搅乱,却也是晦气啊!
片刻后马车又哒哒到了张老汉这里,“老张头,你这没什么事吧?”领头的黑五儿叫了声。
“没事没事,谁敢打咱风家的主意啊!”张老汉豪迈地笑了。
眼前的黑五儿,以前自己出摊的时候,也要花上一笔不大不小的钱换来不被打搅。如今呢,却同归入风家做了同僚,而且黑五儿这些人做事的同时也负责巡查保护自己这些小摊,真是……打秋风的变成保护者,世事流转,真奇妙啊!
“倒也是!”黑五儿点点头,脸上与有荣焉。
前天风家几家店开张,倒也真有不怕死的纠集了一个本地大帮的强人来闹事。放以前自己这些只能仰望的小混混,只能远远避开。现在呢?赵爷李爷亲自出马,直接打到那帮会大堂,一番血肉横飞的慑人碾压,生生将那龙头逼到大街上,亲手倒茶致歉才算罢休。
听说那龙头回去后心有不甘,或者又有别的什么人指使,想要搞坏。可紧接着就是龙头和众头目家里鬼哭神嚎,不待天明,破胆的众人直接远走高飞,偌大一个帮派烟消云散。前车之鉴,谁还敢再跳?
自豪一下后,黑五儿带着人将新的箱子搬下来,那是洗好的碗碟什么的,还有定数的竹筒等续货,然后搬走两箱子待洗的碗碟。
忙完黑五儿又道:“我们走了,有事的时候,叫我们啊!”拍拍胸脯。
张老汉笑着点点头,暗地里按按夹袋里的纸鹤——旁人只当黑五儿是说有事儿找他们,哪知道这是风家“内部”人说,有事儿立马传讯。哈哈,只要心中凝神想着然后向空抛出,纸鹤就能飞速传到远方通知,神奇啊!有这东西,那还怕各路毛神吗?!
和黑五儿又看看对面酒楼那缩头缩脑的影子们,两人同时哼了声,黑五儿摇摇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风家~物流……”有识字的慢慢地念了出来,又呆了:“这字儿我认识,就是这什么我搞不明白啊。”
“听上面说,这是专门的运输队,”张老汉笑说,“每街每巷,都有一队人专门运东西,补货,拉走脏碗脏盘子,送到地方有人清洗再送回来,还要负责采买好的食材运送到酒楼什么的。家主说,这就是‘恪守本分,各负其职’。”
“嗯,这话好!”那识字的半个“读书人”品味了下,又赞道:“这些不成事的青皮,都被风家收了做正事,咱这街坊们都安心了,这些小子们也都有了活计;还有,要洗餐具的人,大概也是不适合抛头露面的女人们,或者腿脚不便的,这都有了钱入。哎,风家主真是大智大善的人啊!”
“是,得服!”旁人纷纷点头赞同。
这年月,小老百姓想找个活计都不容易。像刚开始张老汉来杭州,身无分文,老婆子给人缝补浆洗,辛苦奔忙又能挣几个钱?何况就算这个也不是常有的!普通人家都自己做了,哪有闲钱请人?富贵人家,丫头下人是干吗的?
所以说,给人一个饭碗,能堂堂正正靠自己双手活着,也是足以让升斗百姓们心生亲近了!
言笑晏晏、锅碗瓢盆的生活乐声中,日头渐起,早点时刻过去,食客稀少,张老汉老两口才有暇休息下,倒了豆浆,吃点东西,都是剩下来的多的。
正休息着,“叮叮当”铃铛声响起又停下,一看却是两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赶着个驴拉双轮小车在这停了。
一个少年将木杆挑着的胡萝卜拿在手里,引得那只一直在逗引下昂头想咬咬了一路没咬着的毛驴,一脸的“囧”,“得昂的昂”的叫了几声,直到那少年解下绳子将胡萝卜喂给它才罢休。
“哈哈!有趣!”摊子上还剩下的三个老客笑了。
另一个少年跳下车,叫声:“爷爷奶奶!”张老汉喜道:“狗儿,你咋来了!这不是要在学堂念书的时候吗!”
旁边的人都笑了,穷人家小孩子,怕夭折,都取“贱名”,希望阎王老子看不上别勾了去……实际上当然也就那样了。
看人笑以为嘲笑自己,少年顿时不满了:“爷爷,给你说了多少次,我有大名,叫张戈,‘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张戈!”少年气鼓鼓的,虽然还没认得许多字,却将夫子给自己改名的典故给记得清清的。
“好好!张戈!”张老汉笑眯眯,一脸的满足。
“张老汉,你这孙子能念书了?你倒舍得花钱!”有人问着。
“自家孙子,有啥不舍得!”张老汉摇摇手,“再说,这是家主的慈悲,将家中有孩子的都接了过去,给付衣食,请了夫子习文识字。”
几人大赞:“果然好个主人家!”
“对了狗儿,你还没说咋现在过来了!”张老汉责怪道:“老爷善心让你们读书,可不是让你们玩的!”
张戈对爷爷又叫小名真是无语了:“早课完了,我们吃了早饭,休息时间还有,正好驾车过来看看,帮帮忙,消消食。驾车还是‘君子六艺’呐爷爷!”
“呦,了不起,”旁边的老客逗着说:“你们进学堂,见了家主神仙了没?觉得怎么样?”
张戈想想,挠挠头,说:“好,很好!”
“怎么个好法?”那人继续好奇地问,顺便逗着孩子。
看张戈和那个玩伴顺手扫着垃圾帮着忙,和食客们闲聊着,张老汉两口子慢慢喝着吃着,只觉得满是幸福。